宋念第一次看到張真源在戲外哭,是在回國的第三個月。他瘦削的臉一半被病房床前的暖光燈罩著,浮起一層令人心生暖意的絨毛。
她慢悠悠地轉(zhuǎn)移視線,手被他沒分寸地緊緊攥著,居然還能捕捉到指節(jié)處肉粉色的傷痕。
十年前,鏡頭里的沖突與戲外的波折曾將他們裹挾,如今再看這傷痕,滿是歲月的痕跡。她伸出被插滿小管的手,擦他一顆顆滾落在病床上的眼淚。
張真源的淚含在眼眶里,先是一層薄薄的水霧,后是一汪不見底的泉。而這泉,是在得知她電影殺青后,因疲勞過度又飲食節(jié)制暈倒后噴薄的。
張真源的朋友得知消息,從醫(yī)院外的瓢潑大雨走進(jìn)來,冷靜地坐在走廊上轉(zhuǎn)告他,宋念的身體里藏著一個嗷嗷待哺三個月的小生命。
龍?zhí)?/a>老天好像在她真的要下定決心離開你時,給了她一劑后悔藥
朋友不知是感動還是辛酸地嘆息,拍了拍他的肩膀。
宋念別握了
宋念展露一副故作輕松的神情,嫌棄道:
宋念手都要被你捏碎了
張真源聽話地松開,滿眼是淚,再加上苦澀的笑,只能用滑稽二字形容。
張真源你準(zhǔn)備什么時候告訴我
他鎖眉,語氣并不嚴(yán)厲,畢竟病床上坐著位“公主”。
宋念本來就打算新戲殺青后跟你說的,你提前知道,那還不好…
宋念對著這樣平白的質(zhì)問,氣焰低了一半,小聲嘟囔道。
在這之前,關(guān)于告知張真源她懷孕的消息,宋念甚至擬過許多文藝的排比。
她曾想對他說,張真源,我粗俗地愛著一切以浪漫衡量的事物,比如說草坪婚禮、藏在音樂盒里的戒指,還有這顆在我小腹里跳動的心臟。一如她落地北京,在醫(yī)院里做完B超后的心情,欣喜、感激與贊嘆造物主的浪漫。
但她也很清楚,如果過早告訴他,以張真源的性格,她便真的要十指不沾陽春水,更難談拍下一部電影了。
宋念張真源
宋念坐起來喊他,張真源往她腰下添了一塊柔軟的白色枕頭。
宋念我們有寶寶了
本該是句雀躍的話,配合著兩人再次相握的手,有種莫名的悲愴。
宋念好啦,不是生離死別
宋念云淡風(fēng)輕地道:
宋念我們和好吧,張真源
宋念我還是很喜歡你
很喜歡很喜歡。
很愛很愛。
隔天,宋念從病床醒來時,聞到房間里陽光蒸騰、葉片吐綠的香氣。
張真源睡在身旁的一張小床上,估計是盯著她到日出才合眼。
原來又快到冬天了,她在心里念叨,想起矛盾的人性,總是在冬天來臨的時候懷念夏天,也總是在茫然的三十歲思念懵懂的十八歲。
方型的課桌、塞滿課本的抽屜,每個人都熱衷于買精裝的筆記本做摘抄。宋念一筆一劃地抄寫,“少年時我們追求激情,成熟后卻迷戀平庸,在我們尋找,傷害,背離之后,還能一如既往地相信愛情,這是一種勇氣。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一片森林,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會再相逢。”
她那時讀不懂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更沒想到命運作祟、人生波折、好多感悟就這樣成真。
好在,好在張真源還會在床前和她商討求婚的細(xì)節(jié),好在她終于認(rèn)定了一個人,不再將世俗衡量為低估愛意的條件,把信任、忠誠和未來全部交付于他。
2035年9月,宋念接受媒體采訪,慷慨地解答:
宋念我覺得曾經(jīng)塑造的角色就像琥珀一樣,身上隱藏著很多能量
她通過表演躍然紙上的女孩曾擁有她難以想象的勇敢與堅持,可如今也不必回看,三十歲的宋念對自己說。
宋念如今,終于可以向你證明,時光是以何等緩慢的方式,在顯現(xiàn)著真相
她的床頭多了一盞專屬的走馬燈,包裹著悠長生命記憶的琥珀里,這是蜉蝣在譜關(guān)于愛的情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