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日,紅女士提前聯(lián)系了一位熟識的住持,暢通無阻地駛入了西園寺。
宋念伏在車窗前,將杏黃的院墻、青灰的殿脊盡收眼底。來往進香的人不少,但在江南,總有令人意想不到的景致,未開的臘梅枝頭伸展,與大殿籠罩在橙紅色的落霞里,給人一半清幽一半熱絡的錯覺。
張真源闊步走到門口取了幾炷香,背影結實凌厲,他剃著軍人板寸,卻還是掩不住眉宇間的貴氣,宋念總覺得他應該是從云端走來,臉不禁紅了一半。
她不常來這種地方,眼見紅女士握著一串渾圓的紅瑪瑙,光潔清透,學著她和張真源虔誠地掌心合十,再跪拜、作揖。
可大腦里依然糾纏著一團亂麻,宋念睜開一只眼,在佛像前窺見人之渺小,還有如初生般孑然的祈愿。
張真源分明閉著眼,卻準確地伸出食指,脆生生地敲在她柔軟的額頭上,令她吃痛,小聲嗚咽。
張真源用心點
他說,如一縷古寺縹緲的輕煙。
宋念哦
宋念深吸一口氣,試圖重新沉下心,可思緒仍不受控地圍繞著她身邊的這個男人。張真源的眼里似有孤獨的燭光,身體里有一處被雪壓過的柴木,不知何時,會自我犧牲般燃燒。
祈福結束,住持帶著紅女士去打包一份素面和兩碗綠豆薄荷湯,臨走前慫恿他們求一條祈福帶。
龍?zhí)?/a>是新婚嗎?
一位穿著灰色袈裟的女尼姑輕聲問。
張真源嗯
張真源點點頭,又扭頭看宋念躲在身后,玻璃珠似的瞳仁轉了轉,對一切都充滿好奇。
宋念寫得一手好字,整齊娟秀,踮著腳,臉掩在綠葉里,卻怎么也掛不到她想要的枝頭。張真源從她手里接過紅色布條,指尖相觸冰涼又曖昧,兩人本沉穩(wěn)的心都敏感地瘙癢了一下。
等他掛好祈福帶,一只橘貓橫穿而過,嚇得張真源連忙退后幾步。西園寺的貓咪成群,一年又一年地踩過四季的落葉,也默許游人們觀賞玩樂。
宋念第一次見到有些失態(tài)的張真源,覺得稀奇又好笑,蹲下來摸了摸橘貓凸起的后背,絨毛光滑健康。開口戲謔道:
宋念你可太乖了吧
嚇人嚇得這么精準。
后半句她咽回喉嚨里,眨眨眼,留了一絲情面。
紅女士在一旁看兩人并肩,滿腦充斥著賞心悅目四個大字。走近又挽著宋念,像極了一對親昵的母女。
龍?zhí)?/a>你還不打算拿出來?
她伸長脖子,總覺得自己兒子在部隊里呆久了,思維單調古板。張真源兩指張開,落下一條紅瑪瑙吊墜,晶瑩剔透,令她想起了最喜歡的薄皮櫻桃。
龍?zhí)?/a>真源給你買的,喜不喜歡?
紅女士歪頭,周身洋溢著和煦的暖光。
宋念喜歡!
宋念也不知道為什么,在這場角色扮演里表現得單純乖巧,自然得過了火。
宋念謝謝舒阿姨,謝謝張……
吊墜滑進她黏糊糊的手心里,聽見紅女士嗔怪著說:
龍?zhí)?/a>還舒阿姨……這我可不樂意
龍?zhí)?/a>念兒,試著改口叫姆媽
這是蘇州話的媽媽。
這種眼神她有時能從宋瑾身上看到,但并不如此純粹、長久,這是一種充滿了母性的愛與欣賞,她不忍心拒絕。
宋念姆媽
宋念聽得懂蘇州話,但說得不好,嗓音軟糯,反而凝成了一股好聽的腔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