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5月17日，下午四點(diǎn)四十七分。

莫淼記得這個時間，因?yàn)樗麆偤每戳搜凼直?，?zhǔn)備收拾東西去圖書館。然后櫻良出現(xiàn)了，像一道光突然照進(jìn)昏暗的教室。

她站在他桌前，逆光的剪影讓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他能感覺到她在緊張——手指不安地絞著書包帶，呼吸比平時急促，還有那種想說什么又不知如何開口的猶豫。

空氣中飄著梔子花的香味，是從窗外飄進(jìn)來的。這種香味太過濃郁，濃郁得讓人頭暈?zāi)垦！?/p>

"莫淼。"她終于開口，聲音輕得像羽毛。

就兩個字，卻讓莫淼的心跳漏了一拍。這是櫻良第一次主動叫他的名字，帶著某種決絕的勇氣。

"嗯？"他抬頭看她，陽光正好從她身后灑下來，在她周圍形成一圈金色的光暈。

櫻良深吸一口氣，像是要把所有的勇氣都吸進(jìn)肺里："你能教我拍照嗎？"

空氣凝固了幾秒。

"拍照？"莫淼重復(fù)這兩個字，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

"我想學(xué)會拍出……"她咬了咬嘴唇，那個動作讓莫淼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唇上，"拍出像你那樣的照片。有溫度的，會說話的。"

莫淼站起來，動作有些急，椅子在地板上發(fā)出刺耳的聲音。他們之間的距離突然拉近，近到能聞到彼此身上的味道。櫻良退后了一小步，臉頰泛起淡淡的紅暈。

"現(xiàn)在？"他問，聲音有些啞。

"如果你有時間的話。"櫻良低下頭，長長的睫毛在顫動，"我知道這個請求很突然……"

"不突然。"莫淼打斷她，"我正好有時間。"

他收拾東西的動作比平時快了很多，手指甚至有些顫抖。櫻良就站在旁邊等著，偶爾偷偷抬眼看他，目光碰到一起時又慌忙移開。

"去哪里？"收拾好后，莫淼問。

櫻良想了想："天臺可以嗎？那里……比較安靜。"

比較安靜。莫淼在心里重復(fù)這三個字，明白她真正的意思——那里沒有其他人，沒有異樣的目光，只有他們兩個。

通往天臺的樓梯很窄，兩個人并排走會碰到肩膀。櫻良走在前面，裙擺隨著上樓的動作輕輕搖曳。莫淼跟在后面，看著她纖細(xì)的背影，看著那根紅色發(fā)帶在搖晃，心里涌起一種奇怪的沖動。

想要伸手抓住那根發(fā)帶，想要讓她停下來，想要……

"到了。"櫻良推開天臺的門，回頭對他笑了笑。

那個笑容讓莫淼呼吸一窒。不是她平時那種禮貌疏離的笑，而是帶著一絲羞澀和期待的笑，像是藏著什么秘密。

天臺上的風(fēng)很大，吹亂了櫻良的頭發(fā)。她伸手理了理，動作自然而優(yōu)雅。夕陽正在西沉，把整個世界都染成了曖昧的橙紅色。

"這個時間的光線最美。"莫淼說，努力找個話題緩解空氣中彌漫的緊張感。

"我知道。"櫻良走到欄桿邊，"每天這個時候，我都會在教室里看著窗外?？粗炜找稽c(diǎn)點(diǎn)變色，看著影子一點(diǎn)點(diǎn)拉長，看著……"

她停頓了一下，回頭看他："看著你在籃球場上練球。"

莫淼愣住了。

櫻良的臉紅了，但她沒有躲避他的目光："對不起，我不應(yīng)該偷看的。但是……控制不住。"

"為什么？"莫淼走近一步，他們之間的距離縮短到一米。

"因?yàn)椤?櫻良轉(zhuǎn)過身，背對著他看向遠(yuǎn)方，"因?yàn)槟阍诎l(fā)光。"

風(fēng)更大了，吹起她的裙擺和頭發(fā)。莫淼看著她的背影，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心動。不是那種轟轟烈烈的悸動，而是一種細(xì)水長流的渴望——渴望靠近，渴望觸碰，渴望擁有。

"櫻良。"他叫她的名字。

她回過頭，夕陽在她臉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嗯？"

"你想學(xué)攝影，是因?yàn)槭裁矗?

櫻良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從書包里拿出一個筆記本："看了這個，你就明白了。"

她走過來，在莫淼身邊坐下。水泥地還帶著午后的余溫，兩人靠得很近，肩膀幾乎要碰到一起。櫻良的手在微微顫抖，翻開筆記本的動作都顯得小心翼翼。

"這是……"她的聲音很輕，輕得莫淼必須靠得更近才能聽清，"我的秘密。"

莫淼低頭看去，然后整個人都僵住了。

是照片。一張接一張的照片，貼滿了整個筆記本。

全都是他。

清晨陽光下走進(jìn)校門的他，課堂上認(rèn)真做筆記的他，籃球場上汗水淋漓的他，圖書館里安靜看書的他……每一個角度，每一個瞬間，都被細(xì)心地記錄下來。

"你……"莫淼的聲音在顫抖。

"從第一次看到你開始。"櫻良的聲音也在顫抖，但她勇敢地繼續(xù)說下去，"在開學(xué)典禮上，你作為學(xué)生代表發(fā)言。陽光從禮堂的窗戶照進(jìn)來，正好打在你身上。那一刻，我覺得你是我見過最耀眼的人。"

她的手指輕輕撫過那些照片："然后我開始關(guān)注你，偷偷地?？茨愦蚯?，看你學(xué)習(xí)，看你和朋友聊天大笑。每一個瞬間都想記下來，害怕錯過，害怕忘記。"

"櫻良……"

"讓我說完。"她打斷他，抬起頭直視他的眼睛，"我知道這樣不對，偷拍別人是不好的行為?？墒俏铱刂撇蛔　Ｄ憔拖裉?，而我……我只是個習(xí)慣躲在暗處的人。我以為我只能這樣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你。"

她的眼眶有些濕潤："直到那天在暗房，你站在我身后教我沖洗照片。你離我那么近，近到我能感受到你的呼吸，能聞到你身上的味道。那一刻我在想，如果時間能停在那里就好了。"

莫淼的心臟狂跳。他記得那天，記得紅色安全燈下櫻良泛紅的臉頰，記得她微微顫抖的睫毛，記得自己差點(diǎn)控制不住想要抱住她的沖動。

"所以你想學(xué)攝影……"

"是想用你的方式看世界。"櫻良說，"想知道在你的鏡頭里，這個世界是什么樣子的。還有……"

她停頓了一下，咬了咬嘴唇："還有，想知道在你的鏡頭里，我是什么樣子的。"

最后一句話說得很輕，輕得幾乎聽不見。但莫淼聽到了，聽得清清楚楚。

他站起來，走到包邊拿出自己的相機(jī)包。櫻良不安地看著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然后她看到莫淼拿出一本相冊，走回來坐下，這次坐得更近了，近到兩人的腿都貼在一起。

"既然你給我看了你的秘密。"莫淼打開相冊，聲音低沉，"那我也該坦誠一些。"

櫻良低頭看去，然后捂住了嘴。

全是她的照片。

比她拍的還要多，還要細(xì)致。有些甚至是她完全沒有察覺的瞬間——風(fēng)吹起頭發(fā)的剎那，陽光灑在臉上的時刻，專注畫畫時咬著筆的樣子……

"原來……"她的聲音在顫抖，"原來你也……"

"從你轉(zhuǎn)學(xué)來的第一天。"莫淼的聲音也不穩(wěn)，"你坐在角落里，陽光從窗外斜射進(jìn)來，在你周圍形成一個光圈。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有人可以安靜得這么美。"

他們同時轉(zhuǎn)頭看對方，目光撞在一起，像是有電流通過。

"我們真傻。"櫻良突然笑了，眼角還帶著淚光，"明明互相喜歡，卻都躲在鏡頭后面。"

互相喜歡。

這四個字像是打開了什么開關(guān)，空氣突然變得粘稠起來。莫淼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咚咚咚地敲打著胸腔。

"櫻良。"他的聲音啞了。

"嗯？"她仰頭看他，夕陽在她眼睛里跳躍。

"可以……可以牽你的手嗎？"

櫻良沒有說話，只是慢慢伸出手，放在兩人之間的空地上。手指微微蜷曲，像是在等待什么。

莫淼深吸一口氣，伸手覆上去。

兩只手重疊的瞬間，兩人同時顫抖了一下。櫻良的手很小，很軟，完全被莫淼的手掌包裹。他能感受到她的脈搏，快速而紊亂，和他的心跳同一個頻率。

"你的手在抖。"櫻良輕聲說。

"你的也是。"莫淼回應(yīng)。

他們相視而笑，然后慢慢地，十指相扣。

夕陽已經(jīng)落到地平線上，整個天空都被染成了絢爛的紅色。風(fēng)吹過，帶來初夏的溫暖和遠(yuǎn)處的花香。這一刻，時間仿佛真的停止了。

"莫淼。"櫻良靠在他肩膀上，聲音輕得像嘆息。

"嗯？"

"我想拍下所有美好的瞬間。"她閉上眼睛，"因?yàn)椴恢滥芸炊嗑谩?

莫淼的心臟猛地收緊："為什么這么說？"

櫻良沒有回答，只是握緊了他的手："教我攝影吧。我想學(xué)會用你的方式記錄這個世界。"

"好。"莫淼側(cè)頭吻了吻她的發(fā)頂，"我教你。"

他站起來，拉著她走到欄桿邊。夕陽正在最美的角度，把整個城市都鍍上了一層金色。

"第一課。"他站在她身后，雙手覆上她拿相機(jī)的手，"取景。"

這個姿勢太過親密。莫淼幾乎是把櫻良整個人都圈在懷里，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說話時的氣息掃過她的耳朵。

櫻良的身體微微僵硬，然后慢慢放松下來，后背貼上他的胸膛。她能感受到他的心跳，透過薄薄的衣料傳遞過來，有力而急促。

"看到了嗎？"莫淼的聲音就在耳邊，低沉得讓人臉紅，"把最美的部分放在黃金分割點(diǎn)上。"

"看到了。"櫻良的聲音有些發(fā)顫。

"然后是測光。"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引導(dǎo)她調(diào)整相機(jī)，"永遠(yuǎn)對著最亮的地方測光。"

"為什么？"

莫淼沉默了一下："就像人生一樣，永遠(yuǎn)要看著最光明的地方。這樣即使身處黑暗，也不會失去方向。"

櫻良轉(zhuǎn)過頭，他們的臉靠得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莫淼。"

"嗯？"

"你就是我的光。"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莫淼看著她的眼睛，那里面有星光閃爍，有情意流轉(zhuǎn)，有千言萬語都說不盡的情愫。

他低下頭，額頭抵著她的額頭："櫻良。"

"嗯？"

"我可以吻你嗎？"

櫻良的臉?biāo)查g紅透了，但她沒有躲開，反而微微仰起頭："笨蛋，這種事不用問的。"

莫淼笑了，然后慢慢低下頭。

當(dāng)唇瓣相觸的瞬間，世界都安靜了。只剩下彼此的心跳聲，夕陽的余暉，還有風(fēng)吹過的聲音。

這個吻很輕，很純潔，像蜻蜓點(diǎn)水。但對兩個初戀的少年少女來說，已經(jīng)是天崩地裂的震撼。

"櫻良。"莫淼抱緊她，聲音啞得不像話，"做我女朋友好嗎？"

櫻良把臉埋在他胸前，聲音悶悶的："不是已經(jīng)是了嗎？"

"什么？"

她抬起頭，眼睛亮晶晶的："從你牽我手的那一刻開始，就是了。"

莫淼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得像個傻瓜。他把她抱起來轉(zhuǎn)圈："櫻良是我女朋友了！"

"快放下！"櫻良又羞又急，"會被看到的！"

但她也在笑，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

天色漸漸暗下來，第一顆星星出現(xiàn)在天幕上。他們靠在一起坐在天臺上，分享著彼此的秘密，交換著甜蜜的吻。

直到很晚，莫淼才送櫻良回宿舍。分別時，櫻良拉住他的手："莫淼。"

"嗯？"

"今天……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一天。"

莫淼握緊她的手，在她額頭印下一個吻："以后每一天，都會比今天更幸福。"

看著櫻良走進(jìn)宿舍樓，莫淼還站在原地不愿離開。直到她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二樓窗口，對他揮手，他才笑著揮手回應(yīng)。

回去的路上，莫淼覺得自己簡直要飛起來。

櫻良是他女朋友了。

那個他偷偷喜歡了那么久的女孩，那個總是安靜坐在角落的女孩，那個眼睛里有星光的女孩，現(xiàn)在是他的女朋友了。

他迫不及待想要告訴全世界這個消息。

但他不知道的是，幸福的時光總是短暫的。

就像天臺上的夕陽，美麗卻轉(zhuǎn)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