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初泄,青灰色的云翳間漏出幾縷慘白的亮色,像是未愈的傷口上新結的痂。遠處的山脊線尚在昏睡,只一道模糊的剪影,如同宣紙上暈開的淡墨。
喜淵早早便醒了,心中暗嘆,不愧是有錢宗門連廂房都跟平時住的寢屋一般,紗幔四角各圍了驅鬼結,著實大方。
他穿著整齊后便拿起拾影打開了木門,此時天光微泄,外面靜的只能聽見風拂樹葉的沙沙聲,他早已經(jīng)習以為常,在清懷宗每日都是這個時辰左右他拉起謝一謝二便去練劍。
謝無景在此刻也出了房門,清懷宗弟子皆在右?guī)?,距離很近,謝無景看到喜淵時恭敬的行一禮說道:“三師兄早?!?/p>
謝無景身為長子,為人更加沉穩(wěn)妥貼處理事情考慮全面,宗門人人都稱他為下一代天驕。而他的弟弟謝無渺卻截然不同,他為人跳脫,心直口快,格外有些傲嬌,這兩兄弟時常拌嘴,但是在練劍這一方面從未懈怠過
喜淵平日里見的都是兩兄弟一起,如今只剩一個,有些詫異問道:“謝無渺呢?”
謝無景:“他早上太餓了,這里不是清懷宗不能大大咧咧直接找東西吃,昨晚聽幾個弟子說斷華宗最北邊有木植園,便想著趁天早去偷摘幾個,我沒攔住?!?/p>
喜淵:“沒攔住就別攔了,正好我也餓了,師兄帶你一起去抓他,順便摘點?!?/p>
謝無景:“……”
晨霧未散,斷華宗的木植園浸在青灰的天色里。謝無渺貓著腰鉆過籬笆縫,衣擺勾破一道口子也渾不在意,只盯著枝頭顫巍巍的海棠果咽口水。
"接著!"他壓低嗓子一拋,果子劃過弧線——
"啪。"
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截住果實。喜淵斜倚在樹旁,指尖掂了掂那枚還沾著露水的紅果。
謝無渺忽覺頸后一涼,回頭一看是被自己鼓動來偷果子的另外一個小弟子正顫顫巍巍的站在喜淵旁邊,謝無景正扶額無奈的看向他。
“那個師兄啊……謝無渺快速的從枝干處跳下來,努力的辯解著“其實我并不是想吃,就是覺得你一早上練劍太辛苦了,可能會餓著,真不是我想吃,你要不信可以問謝無景!”
喜淵并未問,只是饒有興趣的盯著那顆紅果,淺笑說道:“一個夠你吃的嗎?辰時才送吃食過來,還不多拿幾個趕緊跑?!?/p>
謝無渺頓時笑了起來,有些傲嬌的讓謝無景過來,踩著他的肩膀摘最上面的一株紅果。
喜淵斜倚在旁邊的一株海棠樹邊津津有味吃著一開始的海棠果
早春多風,他卻只握住一掌空風——唯留衣袂間暗香浮動,惹人心醉。
只是一眼
十步開外的石徑上,美昭正靜靜而立。晨風掀起她紫衣一角,額間紫田玉墜紋絲未動,連目光都凝著霜。她掃過鬼鬼祟祟的謝無渺、扶額的謝無景,最后落在喜淵指間那顆贓物上
她沒有做理睬 轉身便走。
"師姐且慢——"
海棠枝"咔嚓"折斷的聲音響起,喜淵兩步攔在她身前,新折的花枝還帶著嫩葉,就這么不由分說地斜插進她鬢邊。花瓣擦過耳垂時,他故意壓低嗓音:"我以海棠做簪送給師姐,煩請師姐不要告訴別人。"
謝無景死死捂住弟弟即將爆發(fā)的驚呼。
美昭抬手要摘,卻被他扣住腕子。晨光亮起的一剎那,她看清他眼底跳動的惡劣笑意,不由得冷下臉。
"喜、淵。"她一字一頓,袖中匕首已抵上他腰側。
"在呢。"他笑著松開手,卻在她轉身時又補一句:"明日還來偷——"
匕首寒光擦著他耳畔釘入樹干。美昭的背影消失,只剩一句冰冷的尾音:“登徒子。”
謝無渺終于憋出聲:"……師尊不是不讓我們跟千幻宗的人扯上關系嗎?"
喜淵拔下那柄匕首,刃上映出他含笑的眼:"那又如何。"
他轉頭回望著那滿珠海棠,略有所指的說道“你瞧這海棠多香啊……”
謝無渺:“師兄,海棠無香?!?/p>
喜淵:“閉嘴?!?/p>
風過林梢,碎花瓣紛紛揚揚落了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