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展布展那天，沈星辭請了半天假。

不是陸野要求的，是他自己算著時間，提前在日程表上圈了“協(xié)助布展”幾個字。陸野看到他出現(xiàn)在展廳時，正踩著梯子掛照片，差點從上面滑下來：“沈先生？你怎么來了？你不是說下午有會嗎？”

“推遲了?！鄙蛐寝o接過他手里的錘子，動作熟練地把釘子敲進墻里，“量好的位置，你偏了三厘米?！?/p>

陸野低頭看了看墻面上的標記，吐了吐舌頭：“差不多就行嘛?！弊焐线@么說，卻乖乖從梯子上下來，讓沈星辭重新定位。

展廳里漸漸熱鬧起來。陸野的朋友們陸續(xù)趕來幫忙，有扛著照片框的，有拉電線的，還有人帶了零食飲料，擺在角落的桌子上，像場提前開始的慶祝派對。沈星辭站在人群里，看著陸野被朋友們圍在中間，笑得像朵向日葵，突然覺得這種喧鬧的場景，也沒那么讓人煩躁。

“沈先生，幫我看看這個角度！”陸野舉著張照片，站在展廳中央，“掛在這里是不是剛好能接住窗外的光？”

照片是三三在天臺曬太陽的樣子，貓爪搭在欄桿上，尾巴卷成個圈，陽光透過它的耳朵，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光斑。沈星辭走過去，用卷尺量了量，又抬頭看了看窗外的光線角度：“再往左移十五厘米，下午三點的陽光會剛好落在貓耳朵上。”

陸野照著他說的調(diào)整，果然，當陽光穿過玻璃，正好在照片上畫出道金色的線，像給三三戴了個發(fā)光的花環(huán)?！吧蛳壬愫喼笔侨梭w測距儀！”陸野興奮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溫度透過襯衫傳過來，燙得沈星辭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布展到傍晚才結束。朋友們都走了，留下滿地的包裝紙和膠帶卷。陸野癱坐在地上，抱著瓶礦泉水，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終于弄完了！比拍三天照片還累?！?/p>

沈星辭在收拾工具，聞言看了他一眼。陸野的頭發(fā)被汗水打濕，貼在額頭上，沖鋒衣的拉鏈拉到一半，露出里面印著相機圖案的T恤，領口沾著點灰塵，卻顯得格外鮮活。就像他拍的那些照片，不完美，卻充滿了生命力。

“餓了嗎？”沈星辭把工具放進工具箱，“附近有家面館，味道不錯?！?/p>

陸野眼睛一亮，立刻從地上彈起來：“走走走！我知道那家！老板做的牛肉面，湯熬了整整一天，香得能把魂勾走！”

面館很小，只有四張桌子，老板是對老夫妻，看見陸野就笑著打招呼：“小陸來啦？今天帶朋友來啦？”

“張叔！這是沈先生，我室友，也是我攝影展的‘首席設計師’！”陸野拉著沈星辭坐下，熟稔地報出菜名，“兩碗牛肉面，多加香菜，沈先生的不要辣?！?/p>

沈星辭愣了愣。他從沒說過自己不吃辣。

陸野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笑了笑：“上次看你煮面，連辣椒瓶都沒碰過，猜的?！?/p>

牛肉面很快端上來，湯面上飄著翠綠的香菜，牛肉片薄而均勻，冒著熱氣的面條裹著湯汁，香氣直沖鼻腔。沈星辭拿起筷子，突然覺得，有人記住自己的喜好，是件很溫暖的事。

回去的路上，晚風帶著點涼意。陸野把圍巾解下來，不由分說地繞在沈星辭脖子上：“你穿得少，別凍著?！眹砩嫌械南匆乱合阄?，混著點陽光的味道，像陸野這個人，干凈又溫暖。

“我不冷?！鄙蛐寝o想摘下來，卻被陸野按住手。

“戴著！”陸野的手很暖，按住他手背的力道剛剛好，“就當……謝你今天來幫忙。”

兩人并肩走著，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偶爾會交疊在一起。沈星辭看著地上的影子，突然希望這條路能長一點，再長一點。

回到家，陸野提議去天臺看看?！敖裉焯鞖夂茫芸吹叫切??！彼蛐寝o的手腕，天臺上的薄荷草被風吹得沙沙響，三三窩在紙箱里，睡得正香。

陸野躺在防腐木上，指著天上的星星：“你看那個獵戶座，腰帶三星特別亮，我小時候總以為是神仙掉在天上的寶石。”

沈星辭在他身邊躺下，聞到他身上的牛肉面香味，混著圍巾上的洗衣液味，心里軟軟的。他不懂星座，卻覺得陸野指的每一顆星，都格外亮。

“沈先生，”陸野突然轉頭，眼睛在星光下亮晶晶的，“攝影展開幕那天，你會來吧？”

“嗯?！鄙蛐寝o點頭，“已經(jīng)把時間空出來了?！?/p>

陸野笑了，像得到了糖果的小孩。兩人沒再說話，就那樣躺著，聽著風吹過薄荷草的聲音，看著星星在天上眨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陸野的呼吸漸漸變得均勻，大概是睡著了。沈星辭側過頭，看著他的睡顏——睫毛很長，鼻梁很挺，嘴角微微翹著，像是做了什么好夢。他忍不住伸出手，想碰一碰陸野的頭發(fā)，指尖卻在半空中停住，輕輕收了回來。

“晚安，陸野?！彼麑χ箍?，輕輕說了句。

風穿過天臺，帶著點薄荷的清香，把這句未說出口的晚安，悄悄吹進了星星的耳朵里。沈星辭知道，有些東西，已經(jīng)在心里悄悄發(fā)芽，像天臺上的野草，即使想按規(guī)矩除掉，也舍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