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奇函第一次見到楊博文時,覺得他是個麻煩。
那年他十歲,楊家的小少爺剛滿八歲,被保姆牽著手帶到左家花園的茶會上。楊博文穿著一件淺藍色的針織衫,襯得皮膚雪白,柔軟的頭發(fā)微微卷曲,像只精致易碎的瓷娃娃。他躲在保姆身后,只露出一雙濕漉漉的眼睛,怯生生地看著左奇函。
"奇函,帶弟弟去玩。"父親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不容拒絕。
左奇函撇了撇嘴。他最討厭這種嬌氣的小孩,動不動就哭,連蟲子都怕。但礙于兩家世交的情面,他還是不情不愿地走過去,拽住楊博文的手腕:"走吧,帶你看金魚。"
楊博文的手腕細得仿佛一捏就斷,被他拉著走時踉踉蹌蹌,卻不敢掙脫。左家花園的池塘邊養(yǎng)了一群錦鯉,左奇函故意走得很快,楊博文跟不上,差點摔進水里,被他一把拽住后領才沒跌下去。
"你走路不看路嗎?"左奇函不耐煩地說。
楊博文的臉漲得通紅,眼眶也紅了,卻咬著嘴唇沒哭出來,只是小聲說:"對不起……"
左奇函忽然覺得沒意思。欺負這種乖小孩一點成就感都沒有。他松開手,蹲在池塘邊撈了條小魚,遞到楊博文面前:"要不要?"
楊博文嚇得后退兩步,搖頭搖得像撥浪鼓。
"膽小鬼。"左奇函嗤笑一聲,把魚扔回水里。
那天之后,楊博文成了左奇函最不想見到的人。每次兩家聚會,那個安靜的小孩總是遠遠地躲在角落,偶爾偷看他一眼,又很快低下頭。左奇函故意當著他的面爬樹、翻墻、和別的孩子打鬧,想看他會不會也湊過來玩,但楊博文從來不敢。
——直到那場宴會。
楊博文十二歲那年,左家舉辦了一場盛大的晚宴。大人們在廳內觥籌交錯,孩子們被安排在花園里玩耍。左奇函正和幾個朋友比賽爬樹,忽然聽到一陣刺耳的笑聲。
他轉頭看去,發(fā)現(xiàn)楊博文被幾個年長的孩子圍在中間。他們扯著他的衣領,嘲笑他隨身攜帶的藥瓶,還有人故意把果汁倒在他的白襯衫上。楊博文低著頭,手指緊緊攥著衣角,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左奇函的胸口突然竄起一股無名火。
他跳下樹,大步走過去,一把推開為首的男孩:"滾遠點。"
對方不服氣:"關你什么事?"
左奇函冷笑,抄起桌上的香檳直接潑在他臉上:"現(xiàn)在關我的事了?"
場面頓時亂作一團。左奇函打架向來狠,三兩下就把人揍得嗷嗷叫。楊博文呆站在原地,看著左奇函嘴角滲血卻滿不在乎地抹掉,心跳快得幾乎要沖出胸腔。
"看什么看?"左奇函轉頭瞪他,"下次他們再欺負你,你就打回去,懂嗎?"
楊博文張了張嘴,沒說出話。
左奇函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算了,你就繼續(xù)當你的乖寶寶吧。"
他轉身要走,卻感覺衣袖被輕輕拉住。楊博文的手指冰涼,聲音細如蚊吶:"……謝謝。"
左奇函愣住了。
他低頭看著楊博文泛紅的眼眶,忽然覺得這個"麻煩精"也沒那么討厭。
——可命運沒給他們更多相處的時間。
三個月后,楊博文在一次體檢中被查出先天性心臟病有惡化的傾向,必須立刻出國治療。
臨走前一晚,暴雨傾盆。左奇函翻過楊家的圍墻,渾身濕透地敲響了楊博文的窗戶。
楊博文拉開窗簾時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開窗讓他進來。左奇函塞給他一疊手繪的明信片,每一張背面都寫著不同的城市名。
"瑞士的醫(yī)生很無聊,"他滿不在乎地說,"你要是悶了,就看看這些。"
楊博文接過明信片,指尖微微發(fā)抖。
左奇函轉身要走,卻聽見身后傳來一聲哽咽:"……你會給我寫信嗎?"
雨聲太大,他假裝沒聽見,翻出窗戶消失在夜色里。
——十年光陰,轉瞬即逝。
楊博文回國的那天,左奇函站在機場出口的陰影處,看著他被楊家保鏢接走。
當年的病弱少年已經長成了清俊的青年,眉眼依舊溫軟,卻多了幾分沉穩(wěn)。左奇函摩挲著口袋里的煙盒,想起醫(yī)生今早遞來的報告——
"楊少爺?shù)纳眢w已無大礙,但情緒波動仍可能誘發(fā)心悸。"
他嗤笑一聲,掐滅了煙。
游戲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