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窟入口像一張巨獸的嘴,翻騰的熱霧是它腥臭的吐息。沈南星踏在融雪后裸露的漆黑巖石上,靴底發(fā)出“滋滋”聲。腳下蒸騰的熱氣與頭頂垂下的冰晶觸須碰撞,形成一片飄著滾燙雨滴的致命區(qū)域。七名戰(zhàn)士緊隨其后,嗜血薔薇的藤蔓纏繞在他們特制的防寒服上,如同活的保溫層,尖端微微發(fā)光,神經(jīng)鏈接帶來模糊的方位感和冰冷的預(yù)警。
「左前方,高溫蒸汽噴口,三秒?!固俾麄鬟f的意念冰冷而直接。
“右轉(zhuǎn)!”沈南星低喝,身體已率先側(cè)移。話音未落,一道熾白的蒸汽柱轟然從她剛才站立的位置噴射而出,瞬間將一塊巖石灼燒得通紅冒煙。一名戰(zhàn)士稍慢半拍,肩甲被邊緣的蒸汽掃中,特制合金瞬間扭曲變形,發(fā)出刺耳的金屬呻吟。
“跟緊!別掉隊!”陸沉的吼聲在轟鳴的蒸汽和水滴砸落的噼啪聲中被削去大半。
空氣粘稠得如同膠質(zhì),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滾燙的沙礫。視野被翻騰的霧氣切割得支離破碎,只有嗜血薔薇藤蔓尖端的微光和沈南星眼中不時閃過的藍光是指引。冰窟內(nèi)部并非想象中的黑暗洞穴,而是一個巨大的、被冰晶覆蓋的地下空腔。穹頂高懸,無數(shù)垂掛下來的巨大冰棱在某種微弱光源的映照下,折射出幽藍、慘綠的光暈,如同怪誕的水晶森林。他們腳下,是縱橫交錯的黑色巖石脊線,巖石縫隙間,粘稠的、散發(fā)著硫磺惡臭的暗紅色液體緩緩流淌,蒸騰起更多灼熱的氣霧。
「警告:生命體征掃描?!固俾囊饽疃溉患怃J。
幾乎同時,穹頂上方,幾處冰晶簇?zé)o聲地裂開,露出下面蜂窩狀的發(fā)射孔。沒有光芒射出,但一股無形的壓力瞬間攫住了所有人。沈南星感到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眼前陣陣發(fā)黑,嗜血薔薇纏在她手臂上的藤蔓劇烈地痙攣起來。
“次聲波!”她嘶聲喊道,喉嚨里泛起血腥味,“找掩體!”
隊伍瞬間散開,撲向最近的巨大冰棱或巖石凸起。一名落在后面的戰(zhàn)士動作稍慢,被無形的次聲波場正面掃中。他身體猛地一僵,隨即像被抽掉了骨頭般軟倒在地,口鼻眼耳同時滲出暗紅的血,身體詭異地高頻震顫著,幾秒后便沒了聲息。
陸沉死死抵在一塊巖石后,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眼睜睜看著戰(zhàn)友倒下卻無能為力。沈南星背靠著一根粗大的冰柱,冰冷的觸感透過衣物傳來,勉強壓制著體內(nèi)翻騰的惡心感。她將意識沉入藤蔓網(wǎng)絡(luò),試圖捕捉掃描波的源頭。
「上方,左三,冰晶簇后?!固俾答?。
沈南星眼中藍光一閃,反手抽出背上的復(fù)合弓。弓臂上纏繞的細弱藤蔓瞬間繃緊,自發(fā)地調(diào)整著弓弦的張力。她甚至沒有探身瞄準,完全憑借藤蔓傳遞的方位感,抬手對著穹頂一處不起眼的冰晶簇射出了一箭!
箭矢并非金屬,而是由嗜血薔薇最堅韌的藤芯制成,箭頭包裹著經(jīng)過地脈能量激化的發(fā)光苔蘚孢子。箭矢精準地射入冰晶簇后的蜂窩發(fā)射孔。
沒有爆炸。只有一點幽藍的光芒在孔洞內(nèi)亮起,隨即如同病毒般迅速蔓延開。那處發(fā)射孔周圍的冰晶瞬間被染成藍色,然后無聲地碎裂、坍塌。無形的次聲波場消失了。
“走!”沈南星低喝,隊伍再次在致命的冰晶森林和蒸汽陷阱中穿行。
越往深處,溫度詭異地交替。一段路是蒸籠般的酷熱,巖石燙得無法觸碰;下一段卻又寒氣刺骨,連呼出的氣都瞬間變成冰粉。巨大的、半透明的冰棺開始出現(xiàn)在巖壁和路徑兩旁。冰棺內(nèi),凍結(jié)著形態(tài)各異的人形生物。有的穿著類似宇航服的殘破裝備,有的則像是某種異化的類人生物,肢體扭曲,皮膚覆蓋著鱗片或甲殼。他們無一例外地保持著死前最后一刻的姿態(tài),凝固的恐懼或絕望透過冰層清晰可見。一些冰棺已經(jīng)破裂,里面空空如也,只留下人形的凹痕和散落的、不屬于地球的金屬碎片。
「…種子…」一個模糊的、充滿無盡悲傷的意念碎片,毫無預(yù)兆地撞入沈南星的腦海,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清晰,幾乎讓她靈魂震顫。這意念并非來自藤蔓網(wǎng)絡(luò),而是直接源自這冰窟本身,源自那冰封的核心。
“停下?!鄙蚰闲峭蝗惶?,隊伍在一條狹窄的巖石脊線上停住。前方豁然開朗,巨大的空間中央,景象讓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一個由流動的、液態(tài)藍光和水晶構(gòu)筑的巨大女性輪廓懸浮在空間中央。她的下半身如同樹根,延伸出無數(shù)發(fā)光的脈絡(luò),深深扎入下方沸騰的暗紅色巖漿湖和四周的冰壁之中。她的面容模糊不清,仿佛籠罩在光暈里,但那股磅礴而恒古的悲傷與疲憊,如同實質(zhì)的潮水般沖刷著每個人的意識。這就是“母親”。在她巨大的光質(zhì)軀體下方,沸騰的巖漿湖中央,矗立著一個相對渺小的金屬平臺,平臺上布滿了復(fù)雜的水晶管道和閃爍的接口。
而連接這個平臺與沈南星他們所在的巖脊的,只有一道狹窄的、由半透明藍色能量構(gòu)成的橋。橋下就是翻滾的、散發(fā)著毀滅熱量的巖漿。
「載體…回歸…」冰冷的機械意念再次在沈南星意識中響起,是周小雨額頭的印記在共鳴。倒計時在沈南星腦中無聲跳動:00:32:17。
“那就是…搖籃核心?”陸沉的聲音干澀,帶著敬畏與恐懼。
“嗯。”沈南星的目光死死鎖住金屬平臺,“小雨的‘鑰匙’,就是插進那里。”
“怎么過去?那橋…”一個戰(zhàn)士看著那道僅容一人通過的脆弱光橋,橋面在熱浪中微微波動。
“我一個人過去。”沈南星斬釘截鐵,“陸沉,你們守住這里。它們不會讓我們輕易接近的?!?/p>
仿佛為了印證她的話,四周的冰壁和穹頂再次傳來令人牙酸的碎裂聲。更多蜂窩狀的次聲波發(fā)射孔露了出來,同時,一些破碎冰棺中,那些形態(tài)怪異、覆蓋鱗甲或甲殼的“種子”遺骸,竟在某種力量下詭異地抽搐起來!
“準備戰(zhàn)斗!”陸沉怒吼,戰(zhàn)士們迅速依托巖石架起武器。沈南星最后看了一眼戰(zhàn)友,深吸一口氣,踏上了那搖曳不定的藍色光橋。腳下沒有實體觸感,只有一種奇異的能量托舉。嗜血薔薇的藤蔓如同活物般在她身體周圍舞動,既是護衛(wèi),也是感知的延伸。
剛走到光橋中段,攻擊便從四面八方襲來!無形的次聲波如同重錘砸來,被藤蔓提前感知并分散傳導(dǎo)。幾道灼熱的高能粒子束從穹頂射下,被沈南星揮動纏繞藤蔓的手臂格擋開,藤蔓表面焦黑一片,但核心未損。更麻煩的是那些從冰棺中“蘇醒”的怪物遺?。∷鼈儎幼鹘┯矃s迅捷無比,帶著殘留的冰屑,嘶吼著從巖壁撲向光橋!
陸沉那邊的槍聲瞬間爆響,子彈和能量束交織成火力網(wǎng),將撲向他們的怪物撕裂。但仍有幾只突破了封鎖,直撲光橋上的沈南星!
沈南星眼中藍光大盛!她不再閃避,而是猛地將手插入纏繞在身的藤蔓叢中。一股強大的意念通過神經(jīng)鏈接爆發(fā)!腳下光橋兩側(cè),沸騰的巖漿湖中,突然竄出數(shù)十條赤紅滾燙、由巖漿本身構(gòu)成的“觸手”!這些熔巖觸手精準地卷住撲來的怪物,在凄厲的嘶嚎中將其拖入巖漿,瞬間汽化!
她以共生之力,短暫地駕馭了這片地脈的狂暴能量!代價是劇烈的頭痛和鼻孔溢出的鮮血。
趁此間隙,沈南星加速沖向金屬平臺。倒計時:00:05:41。
當她踏上冰冷的金屬平臺時,整個空間仿佛安靜了一瞬。巨大的“母親”光影微微波動,那股恒古的悲傷意念變得無比清晰,甚至帶著一絲…期待?
平臺中央,一個水晶柱緩緩升起,頂端是一個凹槽,形狀與小雨額頭的齒輪印記完美契合。
「回歸…完成延續(xù)…」冰冷的機械意念催促著。
沈南星沒有猶豫,她伸出右手,掌心向上。那個在之前戰(zhàn)斗中變得清晰、如同烙印般的齒輪印記,此刻正散發(fā)出與水晶柱凹槽同源的微弱光芒。她要將自己作為“鑰匙”,替代小雨!
就在她的手掌即將按向凹槽的瞬間——
一股強大到無法抗拒的冰冷意志,如同億萬根冰針,狠狠刺入她的腦海!
「錯誤!」
「污染載體!」
「清除!」
冰冷的機械判定,毫無情感!整個金屬平臺瞬間亮起刺目的紅光!平臺邊緣彈出環(huán)形的能量刃,高速旋轉(zhuǎn)著向內(nèi)收縮,要將平臺上的“污染源”切成碎片!同時,穹頂所有的次聲波發(fā)射孔功率全開,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向沈南星的意識!
“呃啊——!”沈南星慘叫一聲,七竅流血,單膝跪倒在地。嗜血薔薇的藤蔓瘋狂舞動,試圖格擋切割而來的能量刃,卻在接觸的瞬間被高頻能量震得寸寸斷裂!
平臺在劇烈震動,紅光閃爍如同死神的眼睛。倒計時在沈南星模糊的視野中跳動:00:00:47。
她看著那近在咫尺的水晶凹槽,眼中閃過決絕的瘋狂。她不再試圖去按凹槽,而是將流血的、帶著齒輪印記的右手,狠狠地、用盡全身力氣,拍在了金屬平臺布滿水晶管道的核心控制面板上!
“給我…停下??!”
嗡——?。?!
一股遠比她之前駕馭巖漿更狂暴、更混亂的地脈能量,通過她掌心的印記,如同潰堤的洪水,瘋狂地、毫無節(jié)制地沖進了搖籃核心的控制系統(tǒng)!
整個冰窟核心空間,瞬間被無法形容的光芒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