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各有心思

德妃用了那盒胭脂的消息，很快傳回了柒月耳中。

聽說起初不過是隨手一用，給兒子個面子，誰知那日康熙正好翻了永和宮的牌子，陪德妃用晚膳。席間見她唇色明艷，襯得氣色極好，隨口贊了句“今日瞧著格外精神”。德妃心里歡喜，便把功勞記在了那胭脂上，轉(zhuǎn)頭就吩咐柒月，往后每月都做些新鮮的送來。

這道吩咐，讓柒月憑空多了個去永和宮的由頭。每月初一，她捧著新制的胭脂水粉去請安，能在德妃面前站片刻，說上兩句關(guān)于花材、香料的閑話。德妃雖依舊威嚴(yán)，看她的眼神卻溫和了些，偶爾還會問起十四阿哥的起居，叮囑她“伺候好主子”。

這是魏氏沒有的機(jī)會。柒月心里清楚，這并非自己手段高明，不過是借了胭脂的光，沾了德妃疼兒子的情分。

魏氏也沒閑著。

柒月偶爾從宮女口中聽到，她近來學(xué)了些新的江南小曲，調(diào)子婉轉(zhuǎn)纏綿，十四阿哥偶爾會留在她院里聽上半宿。她還親手繡了件月白色的寢衣，針腳細(xì)密，領(lǐng)口繡著暗紋的蘭草，據(jù)說十四阿哥很是喜歡，連著穿了好幾晚。

“魏姑娘那手藝，真是沒話說，針腳比宮里的繡娘還好呢?！贝禾艺f這話時，眼里滿是羨慕。

柒月聽著，心里平靜無波。她見過魏氏兩次，一次是在宮道上遠(yuǎn)遠(yuǎn)遇見，那姑娘穿著水綠色的衣裳，身段裊娜，見了她也只是淡淡頷首，眼神里沒什么敵意，反倒帶著一絲同是天涯淪落人的疲憊。

柒月不討厭她。

她們本就是一樣的人，都是被選來伺候阿哥的工具，都想在這深宮里，在那位少年主子心里，爭得一席之地。魏氏用她的小曲和繡工，自己用她的醫(yī)術(shù)和安分，不過是各憑本事罷了。

尤其是想到“福晉進(jìn)門”這四個字，柒月心里那點(diǎn)微弱的競爭心便散了。

她們都知道，眼下的恩寵不過是鏡花水月。十四阿哥早晚是要娶正福晉的，多半是出身顯赫的世家貴女。到那時，她們這些通房丫頭，能撈個“格格”的名分，安穩(wěn)生下一兩個孩子，已是最好的結(jié)局。

所以，趁著福晉還沒進(jìn)門，趁著這位少年主子的心還沒被更多的人和事填滿，她們都想多抓住些什么。魏氏的熱烈，她的沉靜，說到底，都是為了同一個目的——在這座冰冷的紅墻里，為自己掙一個稍微安穩(wěn)些的將來。

這日柒月又去送胭脂，德妃心情好，額外賞了她一對玉墜?；氐皆鹤訒r，正撞見魏氏從十四阿哥的寢殿出來，手里捧著一個空了的食盒，想來是送了點(diǎn)心過去。

兩人在院門口遇上，魏氏停下腳步，第一次主動對她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卻帶著幾分釋然：“柒月姑娘?！?/p>

“魏姑娘?！逼庠乱不亓艘欢Y。

擦肩而過時，柒月仿佛聞到她身上淡淡的脂粉香，和自己身上的藥草香、花香混在一起，在寂靜的宮道上，轉(zhuǎn)瞬即逝。

她們都是水上的浮萍，風(fēng)往哪吹，就往哪漂。唯一能做的，不過是拼命抓住身邊那點(diǎn)能借力的東西，哪怕那東西，未必靠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