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桂源嚼著溏心蛋的動作頓了頓,沒回頭,含糊地“嗯”了一聲。蛋黃的溫?zé)犴樦韲祷氯ィ谖咐镬偬厣㈤_,倒比平時多了幾分滋味。
陳浚銘把作業(yè)本合上,走到他身邊靠在門框上,目光落在他手腕那截紅繩上。繩子洗得有些發(fā)白,尾端系著個小小的銀鈴,平時不響,只有動作大的時候才會透出點細碎的聲兒。
“今天物理競賽模擬考?”陳浚銘忽然問。
張桂源正把蛋殼扔進垃圾桶,聞言手頓了頓:“嗯?!?/p>
“需要我去給你加油嗎?”陳浚銘的聲音里帶著點笑意,“像電視劇里那樣,舉個牌子寫‘張桂源必勝’?”
張桂源轉(zhuǎn)身時,額前的碎發(fā)掃過眼睛,他抬手捋了一把,露出光潔的額頭:“你不去搗亂就謝天謝地了?!痹掚m這么說,嘴角卻沒繃住,悄悄向上彎了個弧度。
陳浚銘看著他這副樣子,忽然伸手揉了把他的頭發(fā):“考砸了也沒關(guān)系,大不了我請你吃冰棍?!?/p>
“誰會砸?!睆埞鹪磁拈_他的手,耳根卻悄悄紅了,“我走了?!?/p>
他抓起書包往外走,走到門口時又停住,回頭看了眼陳浚銘:“作業(yè)……不會的等我回來教你?!?/p>
陳浚銘笑著點頭,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才轉(zhuǎn)身收拾桌子。指尖碰到張桂源昨晚沒喝完的半杯溫水,忽然想起那塊淡粉色的疤——不像燙傷,倒像是被什么東西長時間勒出來的。
下午的競賽模擬考場上,張桂源握著筆的手有點抖。窗外的蟬鳴聒噪得厲害,他盯著最后一道大題的圖,忽然想起小時候在河邊,那個比他高半個頭的男生把他往水里推,嘴里罵著“你爸媽不要你了,活著也是累贅”。紅繩就是那天被水草纏住的,勒得手腕滲出血,最后是個路過的陌生叔叔把他撈上來,紅繩卻再也解不開了。
“交卷?!睆埞鹪疵偷卣酒饋?,嚇了監(jiān)考老師一跳。
他走出考場時,太陽正斜斜地掛在教學(xué)樓頂。陳浚銘就坐在樓下的香樟樹下,手里拿著本漫畫書,腳邊放著兩瓶冰鎮(zhèn)汽水。看見他出來,立刻蹦起來:“考得怎么樣?”
張桂源沒說話,徑直走過去擰開汽水瓶,猛灌了大半瓶。氣泡在喉嚨里炸開,帶著點刺痛的涼意。
“喂,”陳浚銘忽然蹲下來,盯著他的腳踝,“這里的疤……是被繩子勒的?”
張桂源的動作瞬間僵住。
陳浚銘卻沒看他的臉,伸手輕輕碰了碰那塊淡粉色的皮膚,聲音很輕:“我小時候被自行車鏈條夾過,留了個疤在膝蓋上,跟你這個很像?!彼D了頓,抬頭時眼睛亮亮的,“不過后來我學(xué)會了騎自行車,現(xiàn)在能載著你繞操場轉(zhuǎn)十圈。”
張桂源看著他眼里的光,忽然把沒喝完的汽水往他手里一塞,轉(zhuǎn)身就走。走了兩步又停下,背對著他說:“晚上想吃什么?我請你。”
陳浚銘追上去,跟他并排走,影子在夕陽下拉得老長。他晃了晃手里的汽水,聽見銀鈴輕輕響了一聲——是張桂源手腕上的紅繩,被風(fēng)一吹,撞在他的胳膊上。
“吃溏心蛋吧,”陳浚銘說,“你做的,我想吃全熟的。”
張桂源“嗯”了一聲,腳步卻放慢了些,悄悄往他身邊靠了靠。晚風(fēng)卷著香樟葉的味道飄過來,把那句沒說出口的“好”,吹得老遠老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