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童醫(yī)院的走廊里，消毒水的氣味混著淡淡的奶香。曲云笙站在活動室門口，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快板的邊緣，目光掃過房間里十幾個孩子——有的坐在輪椅上，有的手臂上還扎著留置針，輸液袋掛在支架上，隨著空調(diào)的風(fēng)輕輕搖晃。
“師姐，”孟鶴堂壓低聲音，指了指角落，“那個穿藍條紋病號服的小男孩，聽護士說，已經(jīng)三個月沒說過話了?！?
曲云笙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男孩約莫七八歲，瘦得幾乎撐不起病號服，正低頭擺弄著一堆積木，睫毛垂下來，在蒼白的臉上投下一小片陰影。他的手指很靈活，積木搭得又高又穩(wěn)，可整個人卻像是被一層透明的殼包裹著，隔絕了外界所有的聲音。
曲云笙瞇了瞇眼，沒說話，只是從隨身的包袱里取出一個紅綢布包。
“今天不講《八扇屏》?！彼叩胶⒆觽冎虚g，盤腿坐下，聲音輕快得像是在哄自家弟弟妹妹，“咱們來點新鮮的?！?
紅綢布一掀開，孩子們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那是一排精致的小木偶，拇指姑娘、青蛙王子、穿靴子的貓……每個只有巴掌大，卻栩栩如生。拇指姑娘的裙子是真絲做的，在燈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青蛙王子的皇冠上嵌著小小的水鉆，輕輕一晃，就能折射出細碎的光斑。
“《拇指姑娘》相聲劇，獨家改編版。”曲云笙唇角微揚，指尖輕輕一挑，木偶們便像是活了過來。
拇指姑娘的“出場”是從一朵綢緞做的郁金香里鉆出來的，曲云笙的手指靈巧地操縱著絲線，讓小人偶在花蕊上轉(zhuǎn)了個圈，裙擺飛揚，逗得幾個小女孩咯咯直笑。
“拇指姑娘住在這朵花里，每天喝露水，吃花瓣，日子過得可美了——”曲云笙的語調(diào)抑揚頓挫，手指一翻，木偶便輕盈地跳到了另一朵“花”上，“直到有一天，一只癩蛤蟆蹦了過來！”
她突然變調(diào)，嗓音壓低，模仿癩蛤蟆粗啞的聲音：“‘小姑娘，跟我回家當媳婦兒吧！’”
孩子們一陣驚呼，有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甚至捂住了眼睛，卻又忍不住從指縫里偷看。
曲云笙余光瞥向角落。
那個藍條紋病號服的男孩依舊低著頭，可手里的積木不知何時已經(jīng)停了下來。
她不動聲色，繼續(xù)演。
拇指姑娘被癩蛤蟆“抓”走，慌不擇路，逃到了一片“池塘”邊（曲云笙用一塊藍綢子鋪在地上，權(quán)當水面）。就在癩蛤蟆要追上她時，一只“燕子”從天而降——
“唰！”
曲云笙手腕一翻，從袖口里滑出一只木雕的燕子，翅膀能活動，被她指尖一挑，便“飛”了起來，繞著孩子們頭頂轉(zhuǎn)了一圈，最后穩(wěn)穩(wěn)地落在拇指姑娘身邊。
“燕子說：‘別怕，我?guī)泔w出去！’”
她捏著嗓子，模仿燕子清亮的鳴叫，拇指姑娘“坐”在燕子背上，飛過高山（用積木搭的），越過森林（綠綢子鋪的），最后停在了一朵新的郁金香上。
“從此以后，拇指姑娘和燕子成了最好的朋友，每天一起看日出，數(shù)星星……”
故事講完，孩子們還意猶未盡，有個小男孩甚至跳起來嚷嚷著要摸一摸“燕子”。曲云笙笑著把木偶遞過去，任由他們傳看，自己則慢悠悠地踱到了角落。
藍條紋病號服的男孩依舊低著頭，可他的積木不知何時已經(jīng)排成了一列，像是……一條路。
曲云笙蹲下身，從包袱里又摸出一個小木偶——一只憨態(tài)可掬的烏龜。
“要試試嗎？”她問。
男孩沒抬頭，可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
曲云笙也不急，只是把烏龜放在積木“路”的起點，輕輕一推——烏龜慢吞吞地“爬”了起來，每過一塊積木，她就配一聲“嘿咻嘿咻”的音效。
終于，在烏龜爬到第三塊積木時，男孩伸出了一根手指，輕輕碰了碰烏龜?shù)臍ぁ?
曲云笙笑了。
“它叫慢慢?！彼f，“因為走得慢，所以看過的風(fēng)景最多?！?
男孩依舊沒說話，可他的指尖跟著烏龜一點一點往前挪，直到最后一塊積木。
曲云笙從口袋里摸出一塊糖，草莓味的，放在烏龜背上。
“獎勵?！?
男孩盯著糖看了兩秒，終于，極輕地說了三個字：
“……謝謝您?！?
聲音很小，像是很久沒開口，有些生澀?？汕企下牭们迩宄?。
她沒表現(xiàn)出任何驚訝，只是笑瞇瞇地把烏龜和糖一起推到他面前。
“不客氣，慢慢是你的了。”
——后來護士說，那是男孩三個月來第一次開口。
***
演出結(jié)束后，曲云笙沒急著走。
她坐在活動室的地板上，幫孩子們調(diào)整木偶的絲線，教他們怎么讓青蛙王子“跳”起來，怎么讓拇指姑娘“轉(zhuǎn)圈”。有個坐輪椅的小女孩怯生生地問：“姐姐，你明天還來嗎？”
曲云笙揉了揉她的頭發(fā)。
“來。”她說，“下次教你們用快板講故事?！?
孟鶴堂站在門口，看著這一幕，忍不住摸出手機，偷偷拍了張照。
照片里，曲云笙半跪在地上，手里拿著木偶，陽光從窗外灑進來，給她鍍了層毛茸茸的金邊。而那個藍條紋病號服的男孩，就坐在她旁邊，手里捧著烏龜木偶，嘴角微微上揚。
孟鶴堂想了想，把照片發(fā)到了德云社的群里，配文：【師姐の魔法】。
三秒后，群里炸了。
秦霄賢：【？？？這什么神仙畫面】
張九齡：【師姐居然會木偶戲？？】
周九良：【@曲云笙 下次教教我】
郭麒麟：【@曲云笙 爸讓你回家吃飯，說給你燉了排骨】
曲云笙瞥了眼手機，沒回，只是繼續(xù)低頭幫小女孩綁木偶的絲線。
窗外，夕陽西沉，最后一縷金光落在她的睫毛上，像是給這場特別的演出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
視頻是護士偷拍的，只有十幾秒，畫面里曲云笙正操縱著燕子木偶“飛”過孩子們頭頂，嘴角帶著溫柔的笑，和臺上颯爽的“云字科大師姐”判若兩人。
評論區(qū)的粉絲炸了：
【救命！師姐還有什么是不會的？！】
【那個木偶戲好精致啊，是自己做的嗎？】
【聽說她是為了哄一個自閉癥的孩子才特意學(xué)的……】
【嗚嗚嗚這是什么人間溫柔！】
曲云笙刷到這條熱搜時，正在后臺收拾木偶。
孟鶴堂湊過來，好奇地問：“師姐，你什么時候?qū)W的這個？”
曲云笙把拇指姑娘小心地包進紅綢布里，頭也不抬：“去年在蘇州巡演時，跟一個老藝人學(xué)的?！?
“就為了今天？”
“嗯?！彼D了頓，“值得?！?
孟鶴堂突然不說話了。
他想起剛才離開醫(yī)院時，那個藍條紋病號服的男孩站在窗邊，手里還捧著烏龜木偶，目光一直追著曲云笙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走廊盡頭。
——有些溫柔，是寂靜無聲的。
就像那只慢慢爬的烏龜，就像那個終于開口的“謝謝”，就像曲云笙低頭綁絲線時，睫毛上那縷細碎的金色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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