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死透透的了
歪爺一愣:“什么?”
他湊近后看到,那頸骨上端果然有一些痕跡。
于是他伸出手去摸了摸,指尖所觸部位,是幾道細(xì)微的痕跡——很明顯,是被利器砍的,說明很有可能這個女人的頭顱是被砍掉的。
也就是說很可能是兇殺,而不是死后丟了頭骨。
歪爺抿緊嘴唇,一絲不茍地查看起每一塊骨頭。
全部看完,他微微地嘆了口氣。
“怎么樣?”蘇輕芒十分期待地望著他。
歪爺搖搖頭:“你看這骨頭如此干凈,上面一絲皮肉的痕跡都沒有,只有些泥土,如果這具尸體一直就是埋在這里的,那就說明,這人至少死了七八年了,才能完全成為一具骨架?!?
“那如果不是一直埋在這里的呢?”
歪爺忽然笑了,“問的好!如果不是一直埋在這里的,那么,她是從哪里來的?”歪爺終于從那堆骨頭面前站起來,在椅子上坐下,還在火盆上方架起了一個小爐子。
“那里是一片亂葬崗,一般有點家底兒的人都不會埋在那里,所以,沒有棺槨的尸首也很常見。只是她的頭哪里去了?”
歪爺不慌不忙地將這些話說完后,已經(jīng)在小爐子上煮了一壺茶。
他問蘇輕芒:“你還要查嗎?”
蘇輕芒回過神,伸出手去在火盆旁邊烤了一下,真是暖和。
“當(dāng)然要查了,如果這個女人和江無覓的佩劍有關(guān)系的話,那我們就有必要找到她的頭顱,確定她的死因……”
他越說,底氣越弱,天下之大,上哪兒去找一個丟失了的無名頭顱呢。
歪爺點點頭:“那等天亮了,我們?nèi)ヒ幌氯~老板的典當(dāng)行,既然無極劍出現(xiàn)在那里,多少也應(yīng)該有一些線索。”
天色很快大亮,歪爺站起身就往外走,蘇輕芒連忙叫住他:“哎,你干什么去?”
“做飯啊,難道你不吃飯?”
聽他這樣說,蘇輕芒一愣,他平時在家,從來都是有下人將一日三餐送準(zhǔn)備好再來請他的,以至于他從來也沒關(guān)注過做飯這件事。
“啊,哦,那你去吧?!?
很快,外面就傳來了嘈雜的聲音,不僅僅是來自于歪爺?shù)?,還來自于左鄰右舍,不僅有劈柴聲,還有鍋碗瓢盆的碰撞聲。
蘇輕芒忍不住站起身來,將門推開一道縫,撲面而來的,是市井的煙火氣息。
周圍的幾戶,煙囪中已經(jīng)冒出青煙,有些彪悍的婦人已經(jīng)在高聲呵斥孩子,還有男人們的大笑,以及孩子委屈的哭聲,期間夾雜著幾聲狗叫,很快便與天邊的紅霞混成一片。
蘇輕芒很少見過這樣的場面,即便是在家族中的后院,也很少聽到這樣的聲音,下人們總是很懂規(guī)矩,不做任何可能讓主子心煩的事情來。
清晨的寒氣中夾雜著些許食物的香氣,蘇輕芒忍不住狠狠地吸了一口,頓時感覺心情都好了許多。
他在這處小小的院落閑逛了起來,廚房就在小院門口,正巧能看到歪爺在里面忙碌的身影。
就在蘇輕芒準(zhǔn)備開門去看看的時候,忽然,歪爺母親的那間房內(nèi)忽然傳出一聲巨響,緊跟著便傳來了老婦人的低聲叫喊。
蘇輕芒立刻飛奔上前,一把將門打開了。
只是這門打開之后,蘇輕芒有點驚異。
他原本以為,這間小院中的房子應(yīng)該都像是歪爺?shù)哪且婚g一樣狹小逼仄,卻不曾想,這一間房十分寬敞明亮,還十分暖和,只是,有一股明顯的中藥味。
未及仔細(xì)觀看,蘇輕芒便看見一個頭發(fā)花白,約莫五十多歲的老婦人躺在地上,正不住地呻吟著。
“大娘,您怎么了?摔到哪里了?”蘇輕芒上前,想要將老婦人扶起來。
“你是誰?”老婦不答反問,一只手緊緊地抓住了他的衣袖,口吻中盡是警惕與戒備。
“我、我是……”蘇輕芒原本想要解釋一下自己為什么會在這里,只是忽然發(fā)現(xiàn),這可就說來話長了。
“娘!他是我一個朋友,在咱家借住兩天!”歪爺?shù)穆曇暨m時響起,高大的身形也出現(xiàn)在門口。他快步走進(jìn)門,將手中的碗筷放在桌上,然后蹲下身去,仔細(xì)地摸了摸老婦身上的骨頭,這才小心翼翼地將老婦人抱了起來,放回到床上,扶她在床頭靠好。
“娘,您有什么事叫我就好,何必自己起來?”歪爺聲音溫柔謙和,完全沒有了之前那種無賴之氣。
蘇輕芒驚訝地盯著歪爺輕手輕腳地端起碗來,一勺一勺地開始給老婦人喂飯。
這跟之前自己認(rèn)識的那個歪爺,簡直是判若兩人!
而老婦人也十分溫順地一邊吃,一邊笑盈盈地應(yīng)和:“我就是睡得久了,腰疼,想起來走走,沒想到……”
“娘,這一次的藥再吃十幾副,您就能好了?!?
“哎,傻孩子,娘都知道,娘這個病啊,是好不了啦……你別往我身上花錢了,攢點錢,給自己娶個媳婦吧。”老婦人語氣輕快,沒有一絲為難,反倒像是看透了生死一般。
“娘,我不娶媳婦,我還要好好孝敬您呢!”歪爺聲音壓低了許多,像是在自言自語,但是很明顯,老婦人聽到了。
她拍了拍歪爺?shù)氖?,朝著蘇輕芒的方向看過來:“小兄弟,你要是我兒子的朋友啊,就勸勸他,我年紀(jì)這么大了,本來也活不了幾年,可他還年輕,還是早點成家,別把錢浪費(fèi)在我這把老骨頭身上!”
蘇輕芒不好意思地抬頭,對上了老婦人的眼睛,剛要說什么,卻發(fā)現(xiàn),她眼睛黯然無光,似乎,是瞎的。就在蘇輕芒發(fā)愣的空檔,老婦人再次開口:“兒啊,我記得有一次,你睡著了,還喊了一個姑娘的名字,一定是你中意的姑娘吧?快點攢錢,去下聘吧,若是錯過了,要懊悔終身的。”
歪爺嘴角挑了挑,聲音有些生澀,似乎是不好意思:“娘,您快吃吧,哪有什么姑娘?!闭f著,又是一勺湯餅,徑直將老婦人的嘴巴給堵住了。
很快,歪爺喂完了飯,又檢查了屋內(nèi)的炭火,幫老婦人準(zhǔn)備了茶水點心放在床頭,這才帶著蘇輕芒出門。
蘇輕芒站在門邊,抱臂看著他,似笑非笑:“我現(xiàn)在終于知道你為什么視財如命了?!?
歪爺從廚房端出來兩碗湯餅,一碗遞給他,自己也呼嚕呼嚕地大口吃了起來,像極了在碼頭等著搬貨的短工。
蘇輕芒接過湯餅,聞著倒是挺香,想著自己也奔波了許久,于是便也跟著大口吃了起來,只不過,他的吃相比起歪爺文雅了許多。
歪爺一碗湯餅下肚,口中呼出一團(tuán)白氣,滿意地瞇了瞇眼睛,這才大大方方地回答了蘇輕芒的話:“是啊,我娘病重,眼睛看不見,腿腳也不好,我要攢錢給她買藥,現(xiàn)在天氣冷了,屋內(nèi)不能斷了炭火,而且,只能買上好的炭火,不好的炭火嗆人,她吸了煙氣,會病得更嚴(yán)重。”
蘇輕芒聽完他的話,忽然沉默下來。
原本,他以為歪爺就是一個滿眼只有錢的市井無賴,但是今天看到他家的這個情況,反倒覺得,他想盡各種辦法到處撈錢,也有情可原。
畢竟,這世間最大的善,就是能念著父母的養(yǎng)育之恩,并且能一心一意為年老的父母收拾殘局,毫無怨言。
想到這里,他不禁覺得,這看上去有些粗糙的漢子,也沒那么討厭了。
二人吃過飯,便去了葉老板的當(dāng)鋪。
當(dāng)鋪名為“永豐典當(dāng)行”,在這洛陽城中小有名氣,葉老板向來出手大方,口碑甚好。
二人剛剛走到永豐典當(dāng)行的街口,便看見前面已經(jīng)里三層外三層地圍了許多人,像是在看什么熱鬧,他們怎么也擠不進(jìn)去,路都被堵住了。歪爺隨手拉住一個人問:“小哥,前面怎么了?”
被拉住的人一臉驚駭,大驚小怪地叫道:“嗨,太嚇人了,永豐典當(dāng)行的門口梁上,掛著一個死人,死透透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