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少熙小心翼翼地把何浩楠放在樹蔭下的草席上,動作輕得像對待易碎的瓷器。少年的頭歪在他臂彎里,額前的碎發(fā)被汗水浸得濕透,貼在毫無血色的臉上,嘴唇干裂得泛起白皮。
幾個哥哥緊隨其后趕過來,蔣敦豪已經(jīng)把隨組醫(yī)生拉到了跟前。醫(yī)生蹲下身檢查了片刻,摸了摸何浩楠的額頭,又翻開他的眼皮看了看,沉聲說:“是中暑了,給他喝點藿香正氣水,再物理降溫就行?!?/p>
趙小童從醫(yī)藥箱里拿出藿香正氣水,剛擰開蓋子想遞過去,手腕就被一股力道攥住了。陳少熙不知什么時候湊了過來,一把將那小瓶藥奪了過去,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連帶著聲音都在發(fā)顫:“我來?!?/p>
他沒看任何人,視線死死鎖在何浩楠臉上,小心翼翼地扶起少年的上半身,讓他靠在自己懷里。何浩楠的頭軟軟地搭在他肩膀上,呼吸依舊很輕,像風中隨時會熄滅的燭火。
“小…小何,”陳少熙把瓶口湊到他嘴邊,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尾音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懇求,“喝了就好了,聽話。”
藥水里的酒精味刺鼻,何浩楠皺了皺眉頭,下意識地偏過頭想躲開。陳少熙連忙用另一只手托住他的后頸,輕輕往自己這邊帶了帶,語氣放得更柔:“乖,就一口,喝了就不難受了?!?/p>
他的指尖蹭過何浩楠汗?jié)竦暮箢i,那里的皮膚滾燙,像揣了塊火炭。趙小童站在旁邊,看著陳少熙懷里幾乎沒了力氣的人,又看了看陳少熙眼里毫不掩飾的慌張,默默收回了手。
李耕耘和趙一博交換了個眼神,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了然。這小子平日里看著硬邦邦的,沒想到對小何上心到這種地步——那雙手抖得快要握不住藥瓶,卻還是穩(wěn)穩(wěn)地托著懷里的人,生怕弄疼了半分。
“慢點喂,別嗆著。”醫(yī)生在旁邊提醒。
陳少熙“嗯”了一聲,小心翼翼地把藥水往何浩楠嘴里送。少年大概是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沒再掙扎,任由那苦澀的液體滑進喉嚨,喝完后還無意識地往他懷里蹭了蹭,像只尋求安慰的小獸。
陳少熙的心瞬間軟得一塌糊涂,抱著他的手臂又緊了緊,低頭用袖口輕輕擦去他嘴角殘留的藥漬,動作溫柔得不像話。
樹蔭外的陽光依舊刺眼,稻田里的水聲隱約傳來,可這一刻,陳少熙的世界里只剩下懷里這一點點溫熱的重量。他低頭看著何浩楠緊閉的眼,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只要他能好起來,讓他做什么都愿意。
醫(yī)生收拾好醫(yī)藥箱,起身對幾人說:“帶他回去吧,用濕毛巾多擦擦腋下和額頭,物理降溫,今天肯定不能再干活了。”
陳少熙立刻彎下腰,想把何浩楠打橫抱起來,胳膊剛穿過少年膝彎,就被一只手按住了肩膀。蔣敦豪站在他身后,聲音沉得像塊石頭:“讓小童來?!贝蟾绲穆曇艉芊€(wěn),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
陳少熙愣住了,下意識想反駁,可對上蔣敦豪嚴肅的眼神,話又咽了回去。趙一博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里帶著安撫:“少熙,天太熱了,剛才你背著小何跑那一路,臉都白了。背著他跑回去,你會體力不支的,我們不能再倒下一個了?!?/p>
陳少熙看著自己發(fā)顫的手,指尖還殘留著何浩楠冰涼的體溫。他知道哥哥們說得對,可心里那點不甘像野草似的冒出來——他想多抱一會兒,哪怕只是這一小段路。最終,他還是不情愿地慢慢松開手,看著趙小童蹲下身,穩(wěn)穩(wěn)地把何浩楠背了起來。
趙小童的背又寬又穩(wěn),何浩楠趴在上面,像只找到了安穩(wěn)巢穴的鳥,連眉頭都舒展了些。他往前走時,腳步很沉,每一步都踩得很實,生怕顛著背上的人。陳少熙撿起掉在地上的外套,那是何浩楠早上穿的,還帶著點陽光曬過的味道,他捏著衣角,默默跟在后面。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地上,晃出斑駁的光影。前面趙小童的背影穩(wěn)穩(wěn)當當,何浩楠的腳偶爾會輕輕晃一下,兄弟們跟在旁邊,偶爾低聲說兩句話,內(nèi)容他一句也沒聽進去。陳少熙看著前面那兩個交疊的影子,趙小童的手一直護在何浩楠的腿彎,指尖偶爾會碰一下對方的腳踝,像是在試探溫度。他忽然想起剛才在田里,趙小童縮回手時,指節(jié)泛白的樣子——原來不止他一個人,在看見小何倒下的那一刻,心都揪成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