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無聲的試探
周六的清晨,凌小夜是被窗外的鳥鳴聲吵醒的。
他睜開眼,盯著天花板看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
昨夜睡得極不安穩(wěn),半夢半醒間全是陸景然那雙銳利的眼睛,還有監(jiān)控畫面里自己失控的瞬間。
他起身洗漱,鏡子里的少年臉色帶著一絲倦意,眼底有淡淡的青黑。
這副模樣倒省去了刻意偽裝的力氣。
下樓時,陸景然已經(jīng)坐在餐桌旁看報紙了。
晨光透過落地窗落在他身上,勾勒出冷硬的側(cè)臉輪廓,連指尖翻動紙張的動作都透著一絲不茍的沉穩(wěn)。
聽到腳步聲,他抬眸看了過來,目光在凌小夜臉上停頓了兩秒:“沒睡好?”
凌小夜下意識地攥緊了睡衣下擺,垂下眼瞼避開他的視線,聲音放得很輕:“有、有點認床……”
這是他早就想好的借口。
在陌生環(huán)境里睡不安穩(wěn),符合他怯懦內(nèi)向的人設(shè)。
陸景然沒再追問,只是將一杯溫牛奶推到他面前:“先喝杯牛奶?!?/p>
“謝謝?!绷栊∫剐÷暤乐x,拉開椅子坐下。指尖觸到溫熱的杯壁,卻沒能驅(qū)散心底的寒意。
陸景軒打著哈欠從樓上下來,頭發(fā)睡得亂糟糟的:“早啊哥,早啊小夜哥!”
“早?!绷栊∫固ь^對他笑了笑,那笑容帶著點沒睡醒的憨態(tài),恰到好處地掩飾了眼底的緊張。
早餐時,陸景軒又開始念叨蘇哲,說要找機會“教訓”他一下。
“多大的人了,還學別人打架?”陸景然放下報紙,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下周有場商業(yè)籃球賽,你去跟蘇哲組隊?!?/p>
陸景軒瞬間垮了臉:“啊?跟他組隊?我才不要!”
“這是爸的意思,蘇氏和陸氏最近在談合作,你倆多接觸接觸?!标懢叭粖A了塊三明治放到他盤里,“別給我惹事?!?/p>
陸景軒不情不愿地應了聲,轉(zhuǎn)頭對凌小夜說:“小夜哥,到時候你來看比賽啊,看我怎么‘虐’他!”
凌小夜正低頭小口喝著牛奶,聞言頓了頓,含糊地應道:“再說吧,可能那天要復習……”
他現(xiàn)在只想離蘇哲遠些,更不想在陸景然的注視下出現(xiàn)在任何可能發(fā)生意外的場合。
陸景然的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杯沿擋住了他嘴角微不可查的弧度。
這副避之不及的樣子,倒像是真的怕了??稍绞强桃舛惚?,越顯得心虛。
上午,凌小夜躲回房間“復習”。他把課本攤在桌上,視線卻落在窗臺上的盆栽上。那是一盆多肉,葉片肥厚飽滿,是陸奶奶特意放在他窗邊的,說看著能讓人心情變好。
可他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陸景然的眼神。那個男人昨晚肯定看了監(jiān)控,今天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像是在不動聲色地試探。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了一下,是一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調(diào)查有進展,凌小夜三年前在瑞士的就醫(yī)記錄存在斷層,其中有八個月的時間,沒有任何公開活動軌跡?!?/p>
凌小夜的心臟猛地一縮。
來了。
陸景然的動作比他預想的更快。
他指尖冰涼地攥著手機,屏幕的光映在他瞳孔里,泛出冷冽的光。那八個月,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日子,也是絕對不能被任何人知曉的秘密。
他快速刪掉短信,將手機塞回口袋,起身走到窗邊。樓下花園里,陸景然正站在噴泉旁講電話,側(cè)臉對著這邊,神情專注。
陽光落在他身上,卻仿佛被他周身的氣場隔絕開來,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疏離。
這個男人,就像一張慢慢收緊的網(wǎng),正一點點縮小包圍圈。
凌小夜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只是就醫(yī)記錄斷層而已,說明不了什么。只要他咬死是在靜養(yǎng),不接觸任何人,總能找到借口搪塞過去。
關(guān)鍵是不能慌。
他轉(zhuǎn)身回到書桌前,重新拿起課本,可這一次,連假裝看書的力氣都沒有了。腦海里不受控制地閃過那些被塵封的記憶——消毒水的味道,冰冷的器械,還有無邊無際的黑暗……
“叩叩叩——”敲門聲突然響起。
凌小夜驚得手一抖,鋼筆在書頁上劃出一道歪斜的墨痕。
“小夜哥,你在嗎?”是陸景軒的聲音。
“在、在的。”凌小夜慌忙應道,用紙巾擦掉書頁上的墨痕,“怎么了?”
門被推開,陸景軒探進頭來,手里拿著個游戲機:“要不要一起玩會兒?我新買的格斗游戲,超帶感!”
格斗游戲?
凌小夜的眼皮跳了跳。
“不、不了,我還要復習……”他下意識地拒絕。
“復習哪有游戲重要??!”陸景軒不由分說地走進來,把游戲機塞進他手里,“就玩一局,放松一下嘛!”
游戲機的手柄還帶著陸景軒手心的溫度,凌小夜捏著它,指節(jié)微微泛白。
屏幕上很快跳出對戰(zhàn)界面,陸景軒選了個肌肉發(fā)達的壯漢,操控著角色揮拳踢腿,動作剛猛。
“小夜哥你選這個,這個角色靈活!”陸景軒指著屏幕上一個身形纖細的劍客角色。
凌小夜盯著那個角色,遲遲沒有按下去。
他對格斗太熟悉了,熟悉到閉著眼睛都能預判對手的每一個動作。這種刻在骨子里的本能,比昨天躲避籃球的反應更難掩飾。
“怎么了?不會玩嗎?”陸景軒見他不動,湊過來看了一眼,“很簡單的,按這個是出拳,這個是踢腿……”
他的手指剛碰到手柄,門外突然傳來陸景然的聲音:“景軒,過來一下?!?/p>
陸景軒不情愿地起身:“干嘛啊哥……”
“談合作的事?!标懢叭坏穆曇袈牪怀銮榫w。
陸景軒撇撇嘴,對凌小夜說:“等我回來再玩!”
房間里重新恢復安靜。凌小夜把游戲機放在桌上,屏幕上的劍客角色還保持著待機姿勢,像一個沉默的嘲諷。
他走到窗邊,看到陸景軒跟著陸景然走進了書房。兩人站在窗邊說話,距離太遠聽不清內(nèi)容,只能看到陸景然偶爾轉(zhuǎn)頭看向他房間的方向。
凌小夜猛地拉上窗簾,將那道探究的目光隔絕在外。
后背抵著冰冷的墻壁,他緩緩滑坐在地。掌心的冷汗浸濕了衣料,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像要掙脫束縛。
太危險了。
陸家就像一個精心布置的牢籠,陸景然就是那個最敏銳的看守。他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隨時可能墜入深淵。
手機又震動了一下。
還是那個陌生號碼:【陸景然的人查到了三年前瑞士一家私人療養(yǎng)院,正在核實你是否入住過。】
凌小夜的瞳孔驟然收縮。
那家療養(yǎng)院,是他從地獄爬出來的地方。
那里記錄著他最不堪的過去,記錄著他雙手沾滿鮮血的真相,記錄著“凌小夜”這個名字背后,真正的身份。
絕對不能讓他們查到!
他幾乎是立刻站起身,走到書桌前翻出紙筆,快速寫下一個地址和名字,然后將紙條塞進書架最深處的縫隙里。那是他早就準備好的后手,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動用。
可現(xiàn)在,似乎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
傍晚時分,陸景然接到了調(diào)查人員的電話。
“陸總,瑞士那家療養(yǎng)院拒絕提供任何信息,安保級別很高,像是受過特殊訓練的人在看守。”
陸景然握著手機走到落地窗前,目光落在隔壁緊閉的窗簾上:“繼續(xù)查,查療養(yǎng)院的背景,還有它背后的資金鏈?!?/p>
“是。”
掛掉電話,他指尖在窗沿上輕輕敲擊著。
越是神秘,越說明有鬼。
一家普通的療養(yǎng)院,為什么會有堪比軍事基地的安保?又為什么要拼死保護一個“病人”的信息?
凌小夜的過去,比他想象的還要復雜。
這時,樓下傳來陸景軒的喊聲:“哥!小夜哥發(fā)燒了!”
陸景然眸色一沉,轉(zhuǎn)身快步下樓。
客廳里,凌小夜正靠在沙發(fā)上,臉色白得像紙,嘴唇泛著青紫色,額頭上敷著濕毛巾。陸奶奶急得在一旁抹眼淚,張媽拿著體溫計快步走過來:“39度2!得趕緊送醫(yī)院!”
“我去叫救護車!”陸景軒手忙腳亂地要去拿手機。
“不用?!标懢叭蛔哌^去,伸手覆上凌小夜的額頭。滾燙的溫度透過皮膚傳來,帶著灼人的熱度。
凌小夜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觸碰驚醒了,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眼。他的眼神有些渙散,看到陸景然時,像是受驚的小動物般瑟縮了一下,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陸、陸先生……”
“別怕,我送你去醫(yī)院?!标懢叭坏穆曇舴湃崃诵?,彎腰將他打橫抱起。
懷里的人很輕,輕得像一片羽毛,卻在他手臂上微微顫抖著,仿佛承受著極大的痛苦。
“我沒事……吃點藥就好……”凌小夜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眼神卻異常執(zhí)著地看著他,“不去醫(yī)院……”
陸景然低頭看他,那雙總是怯懦躲閃的眼睛此刻因為高燒蒙上了一層水汽,卻直直地望進他眼底,帶著一種近乎哀求的固執(zhí)。
為什么這么抗拒去醫(yī)院?
是怕醫(yī)生查出什么?
陸景然的眸色深了深,抱著他的手臂卻穩(wěn)得很:“聽話?!?/p>
不容置疑的語氣,帶著一種讓人無法反抗的力量。
凌小夜似乎被他的氣勢震懾住了,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沒再說話,只是將臉埋進他的胸口,肩膀微微聳動著,像是在無聲地哭泣。
陸景然抱著他走出玄關(guān),陸景軒拿著外套跟在后面:“哥,我也去!”
“在家陪奶奶?!标懢叭活^也不回地說,打開車門將凌小夜放進去。
關(guān)車門的瞬間,他看到凌小夜埋在胸口的臉,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極淡的、冰冷的弧度,快得如同錯覺。
陸景然的眼神瞬間銳利如刀。
這個發(fā)燒,來得未免太巧了。
是真的病了,還是……又一場偽裝?
他坐進駕駛座,發(fā)動車子。后視鏡里,少年蜷縮在后座,一動不動,只有偶爾壓抑的咳嗽聲傳來,聽起來脆弱又可憐。
陸景然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微微收緊。
不管是真是假,這場病,都讓他更加確定——
凌小夜的身上,藏著一個足以顛覆一切的秘密。
而他,勢必要親手揭開這層偽裝,看看面具之下,到底是天使,還是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