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余暉將庭院染成一片溫暖的橘色，花木的影子被拉得長長的。笑紅塵正將凌云高高舉起，讓她去觸碰一片在晚風中搖曳的、散發(fā)著瑩光的靈植葉片，小家伙興奮得咯咯直笑，銀鈴般的笑聲灑滿了整個庭院。徐天然則操控著輪椅，不近不遠地跟在旁邊，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用草葉編織成的、活靈活現(xiàn)的小兔子，引得凌云時不時地扭頭去看，大眼睛里充滿了好奇。
??雨浩并沒有參與進去，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株花開正盛的海棠樹下，目光柔和地追隨著那嬉笑的三人。他看著笑紅塵那毫無陰霾的、如同孩童般純粹開心的笑容，看著徐天然那褪去了所有算計與冷厲、只剩下溫和與耐心的側臉，再看著女兒在那份毫無保留的寵愛中綻放出的燦爛笑顏。
??一種奇異的、難以言喻的滿足感，如同溫熱的泉水，悄無聲息地浸潤了他的心田。很溫暖，很平靜，甚至帶著一種……讓人貪戀的安穩(wěn)。腦海里似乎有一個模糊的念頭閃過——若是時光能常駐于此，若是這般景象能一直延續(xù)下去，似乎……也很不錯。
??這個念頭來得突兀，卻并不讓他排斥。他只是有些訝異于自己竟然會產(chǎn)生這種類似于“眷戀”世俗溫情的感覺。他早已習慣了清冷與獨行，可此刻眼前的畫面，卻讓他冰封的心湖，泛起了連他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覺的細微漣漪。
??然而，這份靜謐而溫馨的氛圍，并未能持續(xù)太久。
??庭院入口處的月亮門廊下，傳來了輕快而熟悉的腳步聲，伴隨著少女清脆的交談聲。
??“哥！天然哥！我們來看你們啦！聽說雨浩今天回來了？”?這是夢紅塵充滿活力的聲音。
??“嗯，正好有些修煉上的問題，想向雨浩……閣下請教。”?這是徐天真稍顯矜持，卻同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雀躍的聲音。
??聲音由遠及近，很快，兩道窈窕的身影便出現(xiàn)在了庭院之中。正是夢紅塵與徐天真。
??經(jīng)過之前那場劫難，并在雨浩的生命神力滋養(yǎng)下因禍得福后，兩女的氣質似乎都發(fā)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夢紅塵依舊明艷活潑，但眉宇間少了幾分驕縱，多了幾分沉淀后的靈慧；徐天真則依舊保持著公主的優(yōu)雅，但眼神更加明亮堅定，周身隱隱流淌著一絲純凈的光明氣息，顯然她們已經(jīng)在不知不覺中獲得了神位傳承，只不過她們現(xiàn)在的實力還不足以讓神降下神考。
??她們的到來，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兩顆石子，瞬間打破了方才那旖旎而溫馨的氣氛。
??雨浩幾乎是瞬間就從那莫名的思緒中抽離了出來。他晃了晃頭，將腦海中那“一直這樣下去”的模糊念頭驅散，心中閃過一絲不解——方才自己究竟在想什么？為何會對那樣尋常的畫面產(chǎn)生如此……異常的感觸？
??他收斂心神，面上恢復了一貫的清冷淡然，看向走進來的兩女，微微頷首，算是打過了招呼：“夢，天真?！?/p>
??而另一邊，正玩得開心的三人也注意到了到來的夢紅塵和徐天真。
??小凌云是純粹的高興，她看到又來了兩個熟悉的、對她很好的姐姐(注：雖然輩分有點亂，但她習慣叫姐姐)，立刻在笑紅塵的臂彎里扭動起來，揮舞著小手，奶聲奶氣地喊道：“夢姐姐！天真姐姐！你們也來陪凌云玩呀！”
??然而，與凌云的歡欣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笑紅塵和徐天然臉上那幾乎瞬間晴轉多云、甚至隱隱有些發(fā)黑的臉色。
??笑紅塵舉著凌云的動作僵了一下，異色瞳中那璀璨的星光仿佛被烏云遮住，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煩躁和不悅。這兩個丫頭，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個時候跑來！沒看到他們正享受著難得的、有雨浩在場的“家庭時光”嗎？簡直是兩個超大型的、閃閃發(fā)光的“電燈泡”！他恨不得立刻用秩序鎖鏈把這兩個不懂事的妹妹直接打包扔回皇宮和明德堂去。
??徐天然雖然沒有笑紅塵那么外露，但他撫摸著草編小兔的手指微微一頓，銀灰色的眼眸深處掠過一絲冰冷的寒意，周身那好不容易才完全收斂起來的混沌氣息，似乎又有了一絲不穩(wěn)的跡象。他精心營造的與雨浩拉近距離的溫和形象，以及這來之不易的相處機會，就這樣被突如其來的打擾給中斷了。若非顧及雨浩在場，他恐怕會直接動用混沌之力，將這片區(qū)域暫時“隔離”起來。
??“你們怎么來了？”?笑紅塵的聲音帶著點硬邦邦的味道，完全沒有面對凌云時的溫柔，更像是在質問兩個不懂事的下屬。
??徐天然則只是淡淡地瞥了她們一眼，連話都懶得說，但那無聲的壓力卻讓夢紅塵和徐天真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夢紅塵有些委屈地撇撇嘴：“哥！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嘛！我和天真聽說雨浩回來了，特意過來看看，順便……順便請教一下修煉的問題不行嗎？”?她說著，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站在海棠樹下、氣質清冷如仙的雨浩，心里想著‘自家哥哥吃的真好’。
??徐天真也深吸一口氣，維持著公主的儀態(tài)，對徐天然和笑紅塵行了個禮，然后看向雨浩，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尊敬與一絲羞澀：“天然哥哥，紅塵哥哥。我們……沒有打擾到你們吧？只是有些關于新獲得力量的疑惑，想請雨浩指點一二。”
??她們的心思，幾乎昭然若揭。所謂的請教修煉是假，借機來見雨浩、甚至試圖拉近關系才是真。(夢/天真：廢話，和嫂子搞好關系，后面闖禍有嫂子保護，嘿嘿)
??雨浩對此倒是并未多想。他見兩女態(tài)度誠懇，又是剛剛獲得神位傳承，確實可能需要引導，便點了點頭，語氣平和地說道：“無妨，并未打擾。若有修煉上的疑問，但說無妨，若我知曉，自當解答。”
??他這話一出，笑紅塵和徐天然的臉色更難看了。雨浩居然……答應了？！
??于是，庭院的畫風瞬間突變。
??原本是溫馨的“一家四口”其樂融融的玩耍場面，瞬間變成了以雨浩為中心，另外四人或明或暗“爭奇斗艷”的詭異局面。
??夢紅塵和徐天真立刻抓住了機會，湊到雨浩身邊，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提出各種關于神力運轉、屬性掌控、甚至是神考注意事項的問題。她們的問題有些確實切中要害，有些則明顯帶著沒話找話、拖延時間的嫌疑。
??雨浩倒是很有耐心，憑借著自己對力量本質的深刻理解和命運之眼的洞察力，一一為她們解答，言辭清晰，深入淺出。他神情專注，側臉在夕陽下仿佛鍍著一層光暈，看得夢紅塵和徐天真眼神發(fā)直，心跳加速。
??而這一幕，落在旁邊被“冷落”的笑紅塵和徐天然眼里，簡直是烈火烹油，醋海翻波！
??笑紅塵抱著凌云，站在原地，感覺懷里的小家伙都不那么香了。他看著妹妹那幾乎要黏在雨浩身上的眼神，聽著她那些“幼稚”的問題，牙根都有些發(fā)癢。秩序神力在他體內蠢蠢欲動，很想給這兩個不懂事的丫頭來個“禁言”套餐。
??徐天然則默默地將手中的草編小兔子捏得變了形。他看著徐天真那副“好學”的樣子，以及雨浩那耐心解答的溫和態(tài)度，心中的危機感陡升。混沌神格瘋狂推演著如何“自然而不失禮貌”地打斷這場令人不快的“請教”。
??小凌云被笑紅塵抱著，看著突然開始“討論學問”的大人們，小腦袋歪了歪，有些不明白為什么突然不玩了。她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覺得氣氛好像有點怪怪的。
??“爸爸，”她忍不住扯了扯雨浩的衣袖，小聲說，“凌云還想玩……”
??女兒的聲音讓雨浩從解答問題的狀態(tài)中回過神來。他低頭看了看女兒有些委屈的小臉，又看了看旁邊臉色不佳的笑紅塵和徐天然，以及眼前眼神灼灼的夢紅塵和徐天真，心中微微一動。
??他意識到，繼續(xù)這樣下去，似乎有些不妥。畢竟他今天是特意抽空來陪女兒和……這兩位友人的。一直解答問題，確實冷落了他們。
??于是，他適時地止住了話頭，對夢紅塵和徐天真說道：“關于神力基礎，今日便先說到這里。修行之道，重在自身體悟與勤勉不輟，二位還需多加實踐?！?/p>
??這話相當于“送客”了。
??夢紅塵和徐天真雖然心有不甘，但雨浩已經(jīng)發(fā)話，她們也不敢糾纏，只得依依不舍地行禮告退。臨走前，還不忘幽怨地瞪了自家哥哥一眼，仿佛在責怪他們破壞了氣氛。
??等到夢紅塵和徐天真的身影消失在月亮門后，庭院里的氣氛卻并未立刻恢復到之前的溫馨，反而彌漫開一種更加微妙的尷尬和……某種蠢蠢欲動的期待。
??笑紅塵干咳一聲，試圖重新找回狀態(tài)：“咳，那個……礙事的總算走了。凌云，還想玩什么？笑爹爹繼續(xù)陪你！”
??徐天然也迅速調整表情，將手中捏壞的草兔子不著痕跡地收起，重新露出溫和的笑容：“方才被打斷了，凌云可還盡興？”
??然而，小凌云卻眨了眨大眼睛，提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要求。
??“爸爸，”她摟著雨浩的脖子，小臉在他頸窩蹭了蹭，奶聲奶氣地說，“凌云困了，想回家睡覺覺。”
??回家？
??這個普通的詞匯，在此刻卻像是一道分水嶺。
??雨浩微微一怔，隨即溫和地拍了拍女兒的背：“好，爸爸帶你回家?！?他所說的家，自然是指沈家府邸的主宅，他和凌云常住的地方。
??然而，笑紅塵和徐天然的反應卻截然不同。
??“回家？這里不就是……”?笑紅塵下意識地開口，但話說到一半就卡住了。他猛地意識到，這里雖然是他常住的地方，但嚴格來說，這只是沈家府邸旁邊，他和徐天然各自買下、比鄰而居的宅院之一！并非雨浩和凌云的“家”！
??為了能離雨浩更近，他們幾乎是動用了所有能動用的資源和手段，才在沈家這座堪稱城中城的龐大府邸旁邊，硬是買下了兩處位置極佳的產(chǎn)業(yè)。笑紅塵選擇了靠近沈家魂導工坊和實驗室區(qū)域的一處，改造成了符合他需求的頂級實驗室和住所；徐天然則選擇了更僻靜、更靠近沈家內宅園林的一處，精心布置成了適合他靜修和處理事務的別院。
??兩處宅院與沈家府邸僅一墻之隔，甚至有專門的通道相連，方便他們往來。但……通道的另一端，那才是雨浩和凌云真正的“家”。一道墻，隔開的不僅僅是物理空間，更是一種心理上的歸屬界限。
??此刻，凌云一句“回家睡覺”，清晰地劃出了這條界限。
??笑紅塵的臉上瞬間閃過一絲失落和急切，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挽留的話，比如“就在這里睡吧”、“我的實驗室隔壁有休息室”之類的，但在雨浩那清澈平靜的目光注視下，這些話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他怕太過急切，會引起雨浩的反感。
??徐天然握著木椅扶手的手指微微收緊，銀灰色的眼眸深處暗潮洶涌。他比笑紅塵更清楚地認識到這其中的界限。他們可以無限靠近，可以想方設法融入雨浩的生活，但在雨浩心中，他們目前，依然只是“友人”，是“鄰居”，而非可以共享最私密“家”的存在。這個認知讓他心中泛起一陣尖銳的刺痛，但他臉上依舊維持著得體的平靜。
??雨浩并沒有察覺到身邊兩人那翻江倒海般的心理活動。他只是覺得女兒困了，該回去休息了。他抱著凌云，對笑紅塵和徐天然點了點頭，語氣自然地說道：“今日多謝二位陪凌云玩耍。她有些困了，我便先帶她回去了。你們也早些休息?！?/p>
??說著，他便抱著已經(jīng)開始揉眼睛的凌云，轉身朝著通往沈家內宅的那道月亮門走去。
??“雨浩！”?笑紅塵忍不住上前一步，叫住了他。
??雨浩停下腳步，回頭投來詢問的目光。
??笑紅塵看著他那在夜色初籠下愈發(fā)顯得清冷絕塵的身影，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揪緊了。他喉結滾動了一下，千言萬語在嘴邊翻滾，最終卻只化作一句干巴巴的：“明天……明天你還在家嗎？我……我有個新的魂導構想，或許……或許對傳靈塔的契約守護陣法有點啟發(fā)，想跟你探討一下。”
??他努力讓自己的理由聽起來正當且與雨浩的事業(yè)相關。
??徐天然也站到了笑紅塵旁邊，聲音平穩(wěn)地接口道：“關于與星羅帝國交涉，為傳靈塔爭取更多支持方面，我這邊也有些新的情報和初步方案，若你明日得空，或許可以一并商議?！?/p>
??他們都試圖為自己爭取下一個“光明正大”見到雨浩的機會，試圖將那短暫的溫馨時光延續(xù)下去。
??雨浩看著他們眼中那不易察覺的期盼，想到他們今日陪凌云玩得盡心，又想到傳靈塔的事務確實需要多方協(xié)助，便沒有拒絕，點了點頭：“好，若明日無事，便依二位所言?！?/p>
??得到這個承諾，笑紅塵和徐天然心中才稍稍安定了一些，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那……晚安?！?笑紅塵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晚安，雨浩?！?徐天然的聲音依舊溫和。
??雨浩再次頷首，不再停留，抱著已經(jīng)趴在他肩上昏昏欲睡的凌云，身影漸漸消失在月亮門后的夜色與燈火闌珊處。
??直到那身影徹底看不見了，笑紅塵臉上強撐的笑容才瞬間垮掉，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異色瞳中滿是懊惱和不甘：“回家……回什么家??！就差一點……”
??徐天然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望著雨浩消失的方向，銀灰色的眼眸在漸濃的夜色中，顯得愈發(fā)深邃難測。他輕輕摩挲著輪椅扶手，心中那個要將“鄰居”變成“家人”的念頭，從未如此刻這般堅定和熾熱。
??一道墻而已?？傆幸惶欤麜屵@道界限，形同虛設。
??而此刻，抱著女兒走在回“家”路上的雨浩，腦海中卻不期然地再次浮現(xiàn)出傍晚時分，那三人嬉戲的溫馨畫面，以及心中那份奇異的滿足感。他微微蹙眉，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真是……魔怔了?！?他低聲自語，將這份異常的情緒歸咎于近日的過度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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