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上七點整,蘇知宴站在公寓樓下的路燈旁,手指不停地調(diào)整著高領(lǐng)毛衣的領(lǐng)口。深藍色的羊毛材質(zhì)在初春的夜晚恰到好處地保暖,但他仍感到一陣陣莫名的燥熱。手機屏幕顯示對方十分鐘前發(fā)來的"馬上到",再沒有任何多余信息。
"舒適…也好看..."低頭審視自己的裝束,黑色修身長褲和灰色羊毛大衣應該符合要求。他第三次把額前的碎發(fā)撥到耳后,不確定自己為何如此在意這次約會——如果這能稱為約會的話。
引擎的轟鳴聲由遠及近,一輛鮮紅色的老舊摩托車劃破夜色,一個漂亮的甩尾停在他面前。輪胎與地面摩擦發(fā)出刺耳的聲響,激起一小片塵土。蘇知宴下意識后退半步,看著騎手摘下頭盔,露出一張他這兩周來無法從腦海中抹去的笑臉。
"準時先生!"林炅然甩了甩被頭盔壓亂的栗色卷發(fā),從后座拿出一個黑色頭盔拋給蘇知宴,"上車。"
蘇知宴手忙腳亂地接住頭盔,皮革表面還殘留著對方的體溫。"我沒想到是摩托車。"他說,聲音比自己預想的要高。
"害怕了?"林炅然挑起一邊眉毛,月光下他的眼睛閃爍著琥珀色的光芒,嘴角掛著那種讓蘇知宴又愛又恨的挑釁笑容。
蘇知宴不想承認,但他的確從未坐過摩托車,除了上一次…而且他甚至連電動自行車都沒騎過。他的生活軌跡是從公寓到公司再到常去的幾家咖啡館,全部在步行范圍內(nèi)。"只是...沒想到。"他最終說道,努力保持語調(diào)平穩(wěn)。
林炅然跨下車,走到蘇知宴面前。他今天穿了件深棕色皮夾克,里面是簡單的白色T恤,牛仔褲膝蓋處有精心設(shè)計的破洞。當他靠近時,蘇知宴聞到了淡淡的柑橘混著雪松的氣息,像是某種高級古龍水,又像是林炅然本身散發(fā)的味道。
"相信我,"林炅然伸出手,這次沒有玩笑,眼神出奇地認真,"我會開得很穩(wěn)。而且目的地離這不遠。"
蘇知宴盯著那只手看了兩秒,手指修長,骨節(jié)分明,手腕上戴著一串木質(zhì)手鏈。他深吸一口氣,戴上頭盔。皮革內(nèi)襯貼合著他的臉頰,隔絕了外界大部分聲音,只留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怎么系這個?"蘇知宴摸索著頭盔下方的帶子問道。
林炅然輕笑一聲,上前一步。他們的距離突然近得讓蘇知宴屏住呼吸。對方的手指靈巧地穿過帶扣,偶爾擦過下巴。"第一次戴?"他低聲問,熱氣撲在蘇知宴的臉頰上。
蘇知宴只能點頭。系好頭盔后,林炅然退后一步滿意地欣賞自己的杰作,然后長腿一跨重新騎上摩托車。蘇知宴猶豫地站在車旁,不確定該如何上車。
"像騎馬那樣,"林炅然拍拍后座,"右腿跨過來就行。"
蘇知宴照做了,動作笨拙得讓他自己都臉紅。坐穩(wěn)后,他的雙手尷尬地懸在空中,不知道該放在哪里。
"抱緊我,"對方回頭說,然后直接抓住蘇知宴的手腕環(huán)在自己腰間,"安全第一。我可不想我的約會對象飛出去。"
蘇知宴的胸膛貼上火的背脊,即使隔著兩層衣物,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身體的輪廓。林炅然發(fā)動引擎,摩托車發(fā)出低沉的轟鳴,震得蘇知宴心跳加速。
"準備好了嗎?"對方問道,聲音從頭盔里傳來顯得悶悶的。
蘇知宴還沒來得及回答,摩托車就沖了出去。他驚叫一聲,雙臂本能地收緊,整個人死死貼在對方背上。城市夜景在兩側(cè)飛速后退,冷風從領(lǐng)口灌入,讓他打了個哆嗦。但很快,一種奇特的興奮感取代了最初的恐懼——速度讓周圍的燈光拉長成彩色線條,每一次轉(zhuǎn)彎都讓他的身體不自覺地傾向一側(cè),而林炅然的身體成為了他唯一的支點。
"還好嗎?"林炅然在一個紅燈前停下,轉(zhuǎn)頭問道。
蘇知宴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在笑。"比想象中...刺激。"
林炅然的眼睛亮了起來,"這才剛剛開始。"綠燈亮起,他卻沒有立即加速,而是向后靠了靠,讓蘇知宴能更舒服地貼著他,"放松點,感受它。"
接下來的路程,蘇知宴漸漸適應了摩托車的節(jié)奏。他注意到對方確實開得很穩(wěn),每個轉(zhuǎn)彎都提前減速,遇到顛簸處也會放慢速度。隨著緊張感消退,他也開始注意到更多細節(jié):對方后頸處一小撮不服管的卷發(fā),皮夾克上細微的褶皺,還有隨著呼吸起伏的背部肌肉。
二十分鐘后,摩托車駛離主路,沿著一條隱蔽的小徑爬坡。樹木逐漸密集,城市的喧囂被拋在身后。林炅然最終將車停在一片開闊的草地上,遠處是整個城市的燈火,近處是幾棵光禿禿的櫻花樹,枝丫在月光下勾勒出精致的剪影。
"這是..."蘇知宴摘下頭盔,被眼前的景色震撼得說不出話來。城市燈光如同被隨意拋灑的鉆石,而他們所在的山坡安靜得能聽見風吹過樹枝的聲音。
"我的秘密基地。"林炅然從摩托車儲物箱里拿出一個野餐籃和一條紅黑格子的毯子,"高中時逃課發(fā)現(xiàn)的。春天這里開滿櫻花,美得不像話。"他熟練地鋪開毯子,示意蘇知宴坐下,"但現(xiàn)在,有更好的東西。"
蘇知宴小心翼翼地坐下,羊毛大衣在毯子上發(fā)出細微的摩擦聲。林炅然打開野餐籃,取出幾個精致的木質(zhì)食盒和一瓶清酒。食盒打開后,整齊排列的壽司在月光下泛著誘人的光澤。
"嘗嘗,這是我家附近最好吃的壽司。老板是我朋友,特意給我留了最好的部位。"林炅然又拿出兩個小瓷杯,打開清酒瓶塞,"酒是我爸收藏的,趁他不注意順了一瓶。"
蘇知宴忍不住笑出聲。"你真是..."
"無法抗拒?"對方咧嘴一笑,倒了兩杯酒,液體在月光下呈現(xiàn)清澈的琥珀色,"來,先干一杯。"他舉起杯子,"為了...不可預測的美好事物。"
杯子相碰發(fā)出清脆的聲響。清酒滑入喉嚨,先是微苦,隨后是淡淡的甜味,溫暖從胃部擴散到全身。蘇知宴放松下來,仰頭看向夜空。出乎意料,遠離城市光污染,這里的星星比想象中多得多,像有人在天鵝絨上撒了一把碎鉆。
"所以,"林炅然突然躺下,頭枕在手臂上,目光直視星空,"你之前為什么猶豫?"
蘇知宴的身體僵了一下,手中的酒杯微微晃動。"什么?"
"別裝傻。"林炅然轉(zhuǎn)過頭看他,月光下眼睛格外明亮,"每次我約你,你都要思考很久才回復。你在害怕什么?"
蘇知宴沉默地喝了一口酒,酒精讓他的思維變得遲緩,卻也給了他直面的勇氣。"我不習慣...你這樣的。"
"我這樣的什么?"林炅然撐起上半身,手肘支在膝蓋上,專注地看著他。
"就是...你做事的方式。"蘇知宴比劃了一下,試圖找到準確的詞匯,"直接,沖動,不考慮后果。而我習慣先思考,分析各種可能性,權(quán)衡利弊..."
林炅然歪著頭,表情介于困惑和好笑之間。"你在分析和我約會的事?"
蘇知宴感到臉頰發(fā)熱,慶幸夜色能遮掩他的窘迫。"不只是約會。所有事。比如..."他頓了頓,"比如第一次在咖啡廳,你直接坐到我面前。正常人會先問'可以坐這里嗎',而不是陳述'這有人嗎'然后直接坐下。"
對方爆發(fā)出一陣大笑,聲音在寂靜的山坡上回蕩,驚起不遠處樹上的幾只鳥。"所以你這兩周一直在想這個?就因為我沒有用疑問句?"
"我只是舉例說明我們的思維方式不同。"蘇知宴辯解道,卻發(fā)現(xiàn)自己也被感染得嘴角上揚。
"你知道嗎?"林炅然突然正色,伸手拿走蘇知宴手中的酒杯放在一旁,"有時候想太多反而會錯過最好的東西。"
蘇知宴還沒來得及回應,林炅然就傾身向前,吻住了他。
這個吻來得突然卻溫柔,帶著清酒的甜味和火特有的熱度。蘇知宴的大腦瞬間空白,所有分析、思考都停止了,只剩下唇上的觸感和加速的心跳。林炅然的手輕輕捧住他的臉,拇指在他顴骨上輕輕摩挲,這個細微的動作不知為何讓蘇知宴眼眶發(fā)熱。
當林炅然退開時,蘇知宴發(fā)現(xiàn)自己不自覺地向前追了一小段距離,像是身體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意志。
"分析結(jié)果如何?"林炅然低聲問,呼吸撲在蘇知宴的臉頰上。
蘇知宴眨眨眼,努力找回自己的聲音。"我...不知道。"
"那就別想。"林炅然微笑,再次靠近,這次給了蘇知宴足夠的時間后退,"只要感受。"
第二個吻比第一個更深。蘇知宴的手自動找到了對方的肩膀,指尖陷入皮夾克柔軟的皮革中。林炅然的手滑到他的后頸,輕輕揉捏那里的肌膚,讓蘇知宴發(fā)出一聲小小的嘆息。當林炅然的舌尖試探性地擦過他的下唇時,蘇知宴驚訝于自己毫不猶豫地張開了嘴。
某種長期緊繃的東西在他體內(nèi)斷裂了。蘇知宴不再思考這是否太快,不再分析林炅然的動機,不再擔憂明天會怎樣。此刻只有對方的唇,對方的手,對方的氣息包圍著他,而這就足夠了。
當他們終于分開,兩人都有些呼吸不穩(wěn)。林炅然的前額抵著蘇知宴的,輕聲說:"看,沒那么可怕,對吧?"
蘇知宴沒有回答,只是主動湊上去,給了對方一個短暫的吻。這個簡單的動作似乎比任何言語都能表達他的感受。林炅然的眼睛亮了起來,他笑著躺回毯子上,把蘇知宴拉到自己身邊。
他們肩并肩躺著,看著星空,偶爾分享一個壽司或一口清酒。蘇知宴發(fā)現(xiàn)自己前所未有地放松,甚至主動詢問林炅然最近的攝影項目——這是他之前一直避免的話題,擔心會顯得過于好奇。
"所以你真的偷了你父親的酒?"蘇知宴問道,頭不自覺地靠上火的肩膀。
"嚴格來說不算偷,"林炅然笑道,手指無意識地卷著蘇知宴的一縷頭發(fā),"他收藏了幾百瓶,少一瓶根本不會發(fā)現(xiàn)。而且..."他頓了頓,"我覺得他會喜歡你。"
這句話讓蘇知宴心頭一暖,但他選擇不去過度解讀其中的含義。今晚他已經(jīng)打破了太多自己的規(guī)則。
酒瓶見底時,林炅然提議回去?;爻痰哪ν熊囆旭偟酶?,蘇知宴的雙臂自然地環(huán)著林炅然的腰,臉貼在他的背上。城市的燈光越來越近,但蘇知宴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像預期那樣抵觸回到現(xiàn)實世界。
在公寓樓下,林炅然幫他取下頭盔,手指有意無意地擦過他的臉頰。"明天有空嗎?"
蘇知宴本該說有工作要處理,有方案要完成,有無數(shù)理由拒絕。但清酒的暖意還在血管里流淌,而林炅然的眼睛在街燈下像是融化的蜂蜜。
"有。"他說,驚訝于自己的毫不猶豫。
"中午我來接你。"對方笑著,快速在他唇上親了一下,"晚安。"
看著摩托車尾燈消失在街角,蘇知宴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那里還留著對方的溫度。電梯里,他注意到鏡中的自己在微笑,眼睛亮得陌生。回到家,他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檢查郵件或制定明天的計劃,而是站在窗前,看著遠處的城市燈火,回味著山坡上的吻和星光。
手機震動了一下。林炅然發(fā)來一條信息:"忘了說,你今天穿高領(lǐng)毛衣很好看。"
蘇知宴笑著回復:"下次提前告訴我交通工具,我好穿合適的衣服。"
"沒有下次了,"對方立刻回復,"你已經(jīng)被我綁架了。明天見,俘虜。"
蘇知宴把手機放在胸前,不再試圖分析今晚發(fā)生的一切。窗外,一顆流星劃過夜空,轉(zhuǎn)瞬即逝,但那一刻的美麗已經(jīng)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