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令史，今晚戌時，醉仙樓。"

李由甩下這句話就揚長而去，留下趙青和賀禮在原地發(fā)愣。自從升任金曹令史后，這還是李由第一次對他"和顏悅色"——如果那張老臉勉強擠出的笑容能稱為和顏悅色的話。

"醉仙樓？"趙青轉頭問杜衡，"那是什么地方？"

杜衡正在喝水，聞言"噗"地噴了出來："你連醉仙樓都不知道？咸陽城最貴的酒樓！"他擦了擦嘴，壓低聲音，"李長史這是要給你擺升官宴啊。"

趙青心里"咯噔"一下。黃鼠狼給雞拜年，能安什么好心？

"我...能不去嗎？"

杜衡的表情活像見了鬼："不去？你知不知道上次拒絕李長史邀請的王主事，現(xiàn)在在哪個部門？"

"升了？"

"驪山陶俑質檢部！專門檢查陶俑的屁股有沒有裂縫！"

趙青咽了口唾沫?？磥斫裢磉@場"鴻門宴"，他是非去不可了。

傍晚時分，趙青站在醉仙樓門前，仰頭望著這座雕梁畫棟的三層木樓。樓內(nèi)燈火通明，絲竹聲聲，門口停滿了豪華馬車。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被洗得發(fā)白的官服，突然有種農(nóng)民工誤入高端酒會的感覺。

"趙令史！這邊！"

一個穿著錦緞的伙計熱情地招呼他上樓。推開雅間的門，趙青差點被里面的陣勢嚇退——李由坐在主位，左右各坐著幾個陌生面孔的官員，個個衣著華貴，面色紅潤，一看就是經(jīng)常在這種場合混的。

"來來來，我們的大秦會計...啊不，趙令史到了！"李由起身相迎，語氣熱絡得像是見到了失散多年的親兄弟。

趙青硬著頭皮入座，發(fā)現(xiàn)自己的位置被安排在一位滿臉橫肉的胖子旁邊。胖子身上的熏香濃得能嗆死蚊子，腰間玉帶上的寶石閃閃發(fā)光，晃得趙青眼睛疼。

"這位是丞相府的錢曹掾，鄭大人。"李由介紹道。

趙青心里"咯噔"一下。丞相府的人？這不就是被他捅出來的那個貪污案的上司的上司嗎？

"久仰久仰！"鄭胖子一把抓住趙青的手，力道大得能捏碎核桃，"聽說趙令史發(fā)明了什么...方格子記賬法？把我們都比下去啦！"

趙青干笑兩聲，心想這手勁要是再大點，他明天就得用腳打算盤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趙青面前的酒杯已經(jīng)被斟滿了第七次。作為一個現(xiàn)代大學生，他的酒量僅限于啤酒兩瓶，而眼前這古代米酒，度數(shù)不高但后勁十足，他已經(jīng)感覺臉頰發(fā)燙，視線模糊了。

"趙令史，再飲一杯！"鄭胖子又舉起了酒杯，"這可是西域進貢的葡萄酒，千金難買啊！"

趙青急中生智，突然捂住胸口："各位大人見諒，下吏...下吏有酒精過敏之癥！"

滿座皆驚。李由的酒杯懸在半空："何為...酒精過敏？"

"就是..."趙青搜腸刮肚想著古代人能聽懂的解釋，"就是體內(nèi)陰陽失衡，沾酒即渾身起疹，重則氣絕身亡！"

"啪嗒"一聲，鄭胖子的酒杯掉在了地上。在座官員看趙青的眼神頓時充滿了敬畏——能把喝酒說得這么玄乎的，絕對是個人才。

"那...以茶代酒？"李由試探地問。

趙青松了口氣，端起茶杯一飲而盡。逃酒成功！他在心里給自己點了個贊。

酒至半酣，話題終于轉向了正事。李由拍了拍手，兩個仆人抬進來一口大木箱。

"趙令史，"李由笑得像只偷到雞的狐貍，"這是北伐大軍半年的軍械賬目。丞相特別囑咐，要你用新式記賬法核算。"

趙青打開箱子，里面竹簡堆得滿滿當當。最上面一卷特意攤開著，他一眼就看出問題——某郡上報的鐵器數(shù)量比實際產(chǎn)量多出三成！

這是赤裸裸的陷阱啊！趙青酒醒了大半。如果他如實記錄，等于又打丞相府的臉；如果做假賬，將來追查起來，他就是替罪羊！

"下吏...定當盡力。"趙青硬著頭皮應下，心里已經(jīng)開始盤算怎么死得比較體面。

回官署的路上，趙青抱著那箱要命的賬目，步履蹣跚。突然，一道黑影從巷子里閃出，嚇得他差點把箱子扔出去。

"是我。"蒙毅的聲音傳來，"酒宴如何？"

趙青長舒一口氣，把酒局上的事一五一十說了。當講到那個明顯的賬目陷阱時，蒙毅的眉頭越皺越緊。

"李由這是要你死啊。"蒙毅一針見血，"不過別怕，我教你'官場三不原則'。"

"什么原則？"

"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蒙毅豎起三根手指，"賬你照算，但別急著上報。拖！拖到他們自己露出馬腳。"

趙青恍然大悟。這不就是現(xiàn)代職場中的"拖延戰(zhàn)術"嗎？高，實在是高！

第二天，趙青頂著宿醉的腦袋開始研究那箱賬目。越看越心驚——這哪是賬本，分明是貪污指南！幾乎每個郡都有問題，而且明目張膽，生怕他看不出來似的。

"這是要考驗我的站隊啊..."趙青喃喃自語。如實上報等于投靠內(nèi)史府，裝傻充愣就是站隊丞相府。無論怎么選，都會得罪一方。

苦思冥想后，趙青突然靈光一閃。他翻出一卷空白竹簡，開始在上面畫格子。不過這次，他搞了個創(chuàng)新——在竹簡背面也畫上格子，正面記錄官方數(shù)據(jù)，背面偷偷記下自己推算的實際數(shù)字。

"完美！"趙青欣賞著自己的杰作，"這就是大秦版的'陰陽賬本'！"

正當他得意時，杜衡慌慌張張跑進來："快收拾！御史大夫突然來巡查了！"

趙青手忙腳亂地把賬本堆好，剛站起身，一個身著紫袍、面容肅穆的老者已經(jīng)走了進來。正是掌管監(jiān)察大權的御史大夫馮劫！

馮劫一言不發(fā)地巡視著賬房，突然在趙青的案幾前停下，拿起那卷"陰陽竹簡"仔細端詳。

趙青的心跳快得像打鼓。完了完了，這要是被發(fā)現(xiàn)做兩套賬，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有意思。"馮劫突然開口，"正面是報上來的數(shù)，背面是你算出來的實數(shù)是吧？"

趙青腿一軟，差點跪下。這老頭眼睛也太毒了吧！

"回大人，下吏只是...只是..."

"只是留個后手。"馮劫打斷他，眼中閃過一絲贊賞，"聰明。明日把這套賬目送我府上一份。"

說完，馮劫甩袖而去，留下趙青在原地發(fā)愣。這是什么情況？他這是...抱上更粗的大腿了？

傍晚時分，趙青抱著賬本準備回宿舍，卻在官署門口被李由攔住。

"聽說御史大夫很欣賞你？"李由的聲音陰惻惻的。

趙青后背一涼："下吏...下吏只是..."

"別緊張。"李由突然笑了，笑得趙青毛骨悚然，"明日丞相府設宴，特意點名要你出席。記得帶上你的新賬本。"

回到宿舍，趙青癱在硬板床上，盯著房梁發(fā)呆。一天之內(nèi)，他莫名其妙地卷入了御史大夫和丞相府的明爭暗斗?，F(xiàn)在兩邊都要他"站隊"，而他這個小蝦米，稍有不慎就會被碾得渣都不剩。

"大秦職場生存指南第三條，"趙青對著空氣自言自語，"當兩座大山打架時，小草最好的生存方式——"

"是學會左右搖擺。"一個聲音突然從窗外傳來。

趙青嚇得一骨碌滾下床。只見蒙毅不知何時蹲在了他窗臺上，手里還拎著個酒葫蘆。

"大人！您這是..."

"教你真正的生存之道。"蒙毅跳進屋里，神秘兮兮地說，"明日酒宴，記住三點：裝傻，裝醉，裝病。明白？"

趙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裝傻他懂，裝醉...他不是號稱酒精過敏嗎？至于裝病...

"我教你個絕招。"蒙毅湊到他耳邊，"明日宴席上，你就說..."

聽著蒙毅的"錦囊妙計"，趙青的眼睛越瞪越大。高，實在是高！這哪是古代官場，分明是《甄嬛傳》前傳??！

窗外，咸陽城的夜空繁星點點。趙青不知道明天等待他的是什么，但有一點他很確定——他得趕緊練習下"突發(fā)性昏厥"的演技了。畢竟在這個大秦職場，不會演戲的會計不是好官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