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來得毫無預(yù)兆。
桉陽抬頭看了眼迅速陰沉下來的天空,加快了腳步。山間小路已經(jīng)被雨水打濕,泥土變得松軟黏膩,每走一步都像是要陷進去。
他緊了緊肩上的背包帶,把相機往懷里藏了藏——這可是他攢了三個月兼職工資才買到的二手單反,要是淋壞了,唉……
"天氣預(yù)報明明說是晴天的..."桉陽小聲抱怨著,劉海已經(jīng)被雨水打濕,貼在額頭上,癢癢的很不舒服。
他瞇起眼睛,透過雨簾尋找著那座傳說中的古廟。根據(jù)地方志記載,這座位于城郊荒山上的"鬼王廟"至少有千年歷史,供奉的是一位神秘的"王",但具體來歷已不可考。
作為A大民俗學專業(yè)的學生,桉陽這學期的研究課題就是收集整理本地民間信仰遺跡,這座鮮為人知的小廟正是他的重點研究對象。
一道閃電劃破天空,緊接著是震耳欲聾的雷聲。他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脖子,朝著不遠處那個模糊的建筑輪廓跑去。
當他終于沖進廟檐下時,襯衫已經(jīng)濕了大半,緊緊貼在背上,冰涼的布料激得他打了個噴嚏。
桉陽把背包放在相對干燥的地面上,甩了甩頭發(fā)上的水珠,這才有機會好好打量這座神秘的古廟。
廟宇比他想象的還要破敗。木質(zhì)結(jié)構(gòu)已經(jīng)看不出原本的顏色,被歲月和風雨侵蝕得斑駁不堪。瓦片殘缺不全,雨水從好幾個漏洞里漏下來,在積灰的地面上砸出一個個小水坑。正中央的屋頂?shù)故峭旰?,形成了一個干燥的圓形區(qū)域,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保護著。
"奇怪..."他喃喃自語,從背包里掏出毛巾擦了擦臉和頭發(fā)。按理說,這樣一座荒廢的古廟,應(yīng)該到處都是灰塵和蛛網(wǎng)才對,但供桌和周圍一小片區(qū)域卻出奇地干凈,像是有人經(jīng)常打掃一般。
桉陽掏出手機,對著廟內(nèi)環(huán)境拍了幾張照片。閃光燈在昏暗的室內(nèi)顯得格外刺眼,照亮了那些雕刻在梁柱上的古怪符文。他走近幾步,想拍得更清楚些,卻不小心踩到了一塊松動的木板。
"??!"
桉陽失去平衡,向前撲去,雙手本能地撐在供桌上。年久失修的木頭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但奇跡般地沒有垮塌。他長舒一口氣,正想站起來,卻感到掌心一陣刺痛。
"嘶——"
他猛地縮回手,發(fā)現(xiàn)左手掌心被一根木刺扎破了,鮮紅的血珠正緩緩滲出。更奇怪的是,那滴血落在桌面的凹槽里,竟然沿著刻痕流動起來,仿佛有生命一般。
"這是什么..."
桉陽好奇地俯身觀察,發(fā)現(xiàn)供桌表面刻滿了復(fù)雜的紋路,那些紋路形成了一個他從未見過的奇異圖案。他的血正沿著紋路蔓延,逐漸填滿整個圖案。
廟宇突然震動起來。
供桌上的刻痕泛起詭異的紅光,那些光線如同活物般從桌面升起,在空中交織纏繞,逐漸形成一個高大的人形輪廓。桉陽踉蹌后退,后背抵上墻壁,雙腿不受控制地發(fā)抖,卻無法移開視線。
"何人擾我清夢?"一個低沉慵懶的男聲在廟內(nèi)回蕩,聲音里帶著幾分剛睡醒的沙啞,卻又不失威嚴。
紅光漸漸散去,桉陽終于看清了那個"人"——不,那不是人。
黑色的長發(fā)無風自動,如同月光織就的瀑布垂至腰際;血紅色的古式長袍包裹著修長挺拔的身軀,衣襟處繡著精致的暗紋;蒼白的皮膚在昏暗的光線下幾乎透明,能看見下面青色的血管。最令人心驚的是那雙眼睛,漆黑如墨卻又泛著暗紅光澤,正居高臨下地注視著自己。
桉陽雙腿發(fā)軟,喉嚨發(fā)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確實從小就能看到一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但那些模糊的影子從未如此清晰、如此...真實。
那"人"……或者說鬼魂飄近了些,微微歪頭,黑發(fā)隨著動作滑落肩頭:"活人?"他伸手想碰桉陽的臉,手指卻穿過了實體。
桉陽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你是..."
"晏衡。"鬼魂收回手,抱臂而立,血紅色的衣袖垂落,露出一截蒼白的手腕,"按你們的說法,大概是什么'鬼王'之類的。"
桉陽的大腦一片空白。鬼王?就是這座廟供奉的那個鬼王?那個地方志上記載的、至少存在了千年的東西?他下意識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不是做夢。
"我...我叫桉陽,A大民俗學專業(yè)..."他機械地回答,隨即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趕緊閉上嘴。
晏衡卻笑了,那張俊美得近乎妖異的臉因為這個笑容突然生動起來:"有意思,你不僅看得見我,還和我簽了契約。"
"契約?"桉陽瞪大眼睛,聲音因為驚訝而提高了八度。
晏衡指了指供桌,桉陽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血沿著那些刻痕形成了一個完整的圖案,現(xiàn)在正微微發(fā)亮,像是被注入了生命。
"這是...我的血?"桉陽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
"沒錯。"晏衡飄到供桌前,修長的手指虛撫過那些發(fā)光的紋路,"古老的束縛契約,用血激活。你解開了我的封印,現(xiàn)在我們是綁定狀態(tài)了。"
桉陽感到一陣眩暈。他只是來做課題調(diào)研的,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和什么鬼王簽了契約?這簡直比最荒誕的民間傳說還要離奇。
"等、等等,"他舉起雙手,做了個暫停的手勢,"我只是個普通大學生,不小心進了這座廟,絕對沒有要和你簽什么契約的意思!這肯定是個誤會..."
晏衡饒有興趣地看著桉陽慌亂的樣子:"契約已成,說什么都晚了。"他飄到桉陽面前,近得幾乎鼻尖相貼,"別擔心,我不吃人...至少現(xiàn)在不吃了。"
桉陽本該害怕的,正常人遇到這種情況應(yīng)該尖叫著逃跑才對。但奇怪的是,當那雙暗紅色的眼睛專注地看著自己時,他感到一種莫名的安心。就像在寒冬里突然遇到了一團火,明知可能被灼傷,卻還是忍不住想靠近。
"那...現(xiàn)在怎么辦?"他聽見自己問,聲音比自己預(yù)想的要平靜得多。
晏衡輕笑一聲,長發(fā)隨著動作微微晃動:"很簡單,小孩。你帶我回家。"
"帶你回家?"桉陽重復(fù)道,突然意識到一個關(guān)鍵問題,"等等,你能離開這座廟?"
"以前不能。"晏衡飄到廟門口,伸手觸碰無形的屏障,這次他的手指沒有穿過,而是被一道金光彈了回來,"但現(xiàn)在有了契約者,束縛被削弱了。"他回頭看向桉陽,"只要你愿意帶我走。"
桉陽咬了咬下唇。理智告訴他應(yīng)該立刻拒絕這個荒謬的要求,但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沖動卻讓他猶豫了。
也許是因為晏衡看起來并不像傳說中那樣可怕,也許是因為那雙眼睛里藏著的孤獨太過明顯,又或許只是因為他從小就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早已習慣了與"異常"共處。
"我?guī)阕?..然后呢?"桉陽謹慎地問。
"然后我們找出解除契約的方法。"晏衡聳聳肩,"放心,我也不想和一個蠢小子綁在一起。不過在那之前,你得負責當我的'導游'。"他說這個詞時帶著明顯的調(diào)侃。
雨聲漸漸小了,天色也開始變亮。桉陽看了眼手表,已經(jīng)下午四點多,如果再不回去,天就要黑了。他深吸一口氣,做出了可能是這輩子最瘋狂的決定。
"好吧。"他說,聲音有些發(fā)抖,"但我有條件。"
晏衡挑眉:"說。"
"第一,你不要傷害別人;第二,不能干涉我的正常生活;第三,找到解除契約的方法后,你得放我自由。"
晏衡笑了,這次是真心實意的笑容:"成交。"他飄到桉陽面前,伸出虛幻的手,"擊掌為誓?"
桉陽猶豫了一下,輕輕拍向那只半透明的手掌。出乎意料的是,他的手掌并沒有穿過晏衡的靈體,而是感受到了一絲涼意,像是摸到了浸過冷水的絲綢。
"咦?我能碰到你?"
"契約的效果。"晏衡收回手,"目前只有你能看見和觸碰我,其他人眼中我是不存在的。不過隨著契約深入,我的力量會逐漸恢復(fù),到時候就能在所有人面前顯形了。"
桉陽點點頭,雖然心里還是七上八下,但至少有了些底。他彎腰撿起背包,拍了拍上面的灰塵:"那我們走,再晚就沒公交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