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施——星紗誓約

初秋的風卷過稷下學院巨大的演武場，帶著一絲干燥的草葉氣息，卻吹不散場間蒸騰如沸水的喧囂。人聲鼎沸，層層疊疊的觀戰(zhàn)臺如同巨大的蜂巢，嗡嗡作響，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場中那片被青石方磚圍出的核心之地。

“曜！曜！曜！”

整齊劃一的吶喊如同擂響的戰(zhàn)鼓，帶著狂熱的崇拜，幾乎要掀開頭頂那片湛藍的天穹。少年東方曜就站在這片狂熱崇拜的風暴中心。

他一身銀藍相間的勁裝，衣擺無風自動，獵獵作響。手中那柄名為“歸塵”的長劍，此刻正流淌著一種奇異的光澤，仿佛熔化的星辰在其中緩緩旋轉，吞吐著令人心悸的能量。劍尖斜斜指向地面，留下細碎閃爍的光點，如同星子墜入凡塵。

他面前三步開外，他的對手——一位手持沉重精鋼戰(zhàn)錘的壯碩青年——正半跪在地，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豆大的汗珠沿著古銅色的臉頰滾落，砸在青石板上，洇開深色的印記。戰(zhàn)錘的錘頭無力地歪在一旁，上面布滿了被星辰劍氣切割出的、深淺不一的劃痕。

“承讓啦！”東方曜下巴微揚，聲音清越，帶著少年人特有的飛揚跳脫，輕易穿透了鼎沸的人聲。他手腕一抖，歸塵劍挽出一個無比華麗、繁復到令人目眩的劍花。劍尖劃過的軌跡，在空中短暫地凝滯，留下數(shù)道清晰可見、交織纏繞的湛藍光痕，宛如夜空中驟然綻放的星環(huán)，璀璨奪目，瞬間攫取了所有人的心神。

“看好了！這就是——”他中氣十足地宣告，每一個字都帶著爆炸性的力量感，“未來的天下第一劍客，東方曜的——”

話音未落，他身形猛地旋轉，動作快得帶出一片模糊的殘影。歸塵劍隨著他的旋身劃出一個飽滿的、近乎完美的圓??！那圓弧并非無形，而是由凝練到極致的星辰劍氣構成，邊緣銳利如刀鋒，帶著切割空氣的尖嘯，悍然橫掃！

“逐——星——！”

最后三個字，如同驚雷炸響，與那輪璀璨的星環(huán)劍弧同時爆發(fā)！

轟！

壯碩青年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格擋，整個人如同被無形的攻城巨錘狠狠撞中，悶哼一聲，壯碩的身軀像斷線的風箏般倒飛出去，狼狽地摔落在演武場堅硬的青石邊緣，激起一片塵土。他掙扎了一下，終究沒能立刻爬起。

“哇哦——！”

短暫的死寂之后，是山呼海嘯般的驚嘆與更加狂熱的歡呼，聲浪幾乎要掀翻整個演武場。無數(shù)道目光灼灼地釘在場中那個持劍而立的少年身上，充滿了驚嘆、崇拜，甚至嫉妒。

東方曜挺直脊背，歸塵劍瀟灑地挽了個劍花，動作行云流水，帶著一種刻意為之的、近乎夸張的華麗。他享受著這萬眾矚目的時刻，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得意笑容，牙齒在陽光下白得耀眼。他習慣性地抬手，想要去理順自己額前那幾縷標志性的、挑染成亮藍色的桀驁碎發(fā)，完成這勝利后最完美的謝幕姿態(tài)。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他旋身收劍的動作幅度過大，那灌注著星辰之力的歸塵劍，劍柄末端在旋轉中劃過一個刁鉆的弧度，不偏不倚，狠狠撞上了身后觀戰(zhàn)席最前排、一個安靜角落里的某個身影！

“呀！”

一聲短促而清越的驚呼響起，帶著一絲猝不及防的痛楚。

東方曜感覺自己的劍柄像是撞上了一團溫軟卻又堅韌的事物。緊接著，是“嘩啦”一聲清脆的、令人心頭一緊的聲響——那是許多輕薄書頁在瞬間被外力猛烈撞擊、撕裂、拋灑開來的聲音。

他猛地回頭。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凝固。

漫天飛舞的書頁如同遭受了風暴侵襲的白色蝴蝶，紛紛揚揚，打著旋兒飄落。紙張脆弱，有些被無形的星辰劍氣邊緣掃過，無聲無息地裂成兩半，切口光滑如鏡；更多的則是在空中無助地翻騰、墜落。

在這紛亂的紙頁風暴中心，一個少女的身影映入東方曜驟然收縮的瞳孔。

她跌坐在地，略顯纖瘦的肩膀微微縮著，一只手還下意識地捂在肩胛骨剛才被撞的位置。另一只手徒勞地伸向空中，試圖抓住那些四散飄零的書頁，指尖微微顫抖著。她的發(fā)髻被撞得有些松散，幾縷柔軟的青絲垂落下來，拂過她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臉頰，長長的睫毛低垂著，在眼瞼下投下兩小片不安的陰影，遮住了那雙此刻必定盛滿了驚愕和痛楚的眼眸。

她穿著一身水藍色的學院常服，衣料輕柔，宛如流動的溪水，在陽光映照下泛著柔和的珠光。寬大的袖口滑落至肘部，露出一截纖細瑩白的小臂。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臂彎間纏繞著的一匹奇異的輕紗。那紗輕薄得近乎透明，呈現(xiàn)出一種變幻莫測的、介于水色與天青之間的奇異光澤，時而像沉靜的湖水，時而又如流動的煙嵐。此刻，這匹輕紗仿佛有生命般，在她臂彎間不安地微微起伏、波動，像是在無聲地表達著主人內心的波瀾。

散落在少女周圍和身上的，除了那些破碎的書頁，還有無數(shù)細碎閃爍的湛藍星塵。那是從歸塵劍上逸散、又被剛才那劇烈碰撞震落的星辰之力殘余，如同揉碎了的星河，星星點點地灑在泛黃的古籍殘頁上、她水藍色的衣襟上，甚至點綴在她烏黑的發(fā)絲間，閃爍著微冷而神秘的光芒。

整個喧鬧的演武場，似乎以這個角落為中心，出現(xiàn)了一個短暫的、詭異的寂靜氣泡。遠處震耳欲聾的歡呼仿佛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隔開，變得模糊不清。只有書頁飄落的簌簌聲，以及少女壓抑著疼痛的細微吸氣聲，清晰地鉆入東方曜的耳中。

他臉上的得意笑容瞬間僵住，如同被凍住的石膏面具，然后寸寸碎裂，只剩下一種混合著巨大尷尬和手足無措的茫然。他低頭看看自己手中那把惹禍的歸塵劍，劍身上流轉的星辰光芒似乎也黯淡了幾分，帶著點做錯事的心虛。

“呃……那個……”東方曜張了張嘴，感覺喉嚨干得發(fā)緊，剛才那響徹全場的宣告詞此刻像魚刺一樣卡在喉嚨里。他慌忙將歸塵劍插回腰間的劍鞘，動作因為慌亂而顯得有些笨拙。他撓了撓自己那標志性的、挑染著亮藍色的后腦勺，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帶著十二萬分歉意的傻笑，幾步沖到少女面前，蹲下身來，手忙腳亂地試圖幫她撿拾那些散落一地的書頁和古籍殘片。

“對……對不起！實在是對不起！”他的聲音因為急切而拔高，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和顯而易見的慌亂，“在下東方曜！剛才……剛才沒收?。∽蔡勰懔税?？這書……”他看著那些被星辰劍氣撕裂、或被自己笨手笨腳踩出褶皺的書頁，上面密密麻麻的古篆字跡和復雜玄奧的星圖、魔道回路圖譜變得殘缺不全，心更是沉到了谷底，臉上的懊惱幾乎要溢出來，“這書……好像很要緊的樣子？都怪我！未來的天下第一劍客居然……呃，我是說，在下東方曜，一定負責到底！賠！我肯定賠！多少本都行！”

他一邊語無倫次地道歉打包票，一邊飛快地撿拾著書頁，動作幅度很大，帶起的風又把幾片好不容易聚攏的殘頁吹開了些。他急得鼻尖都冒出了細小的汗珠，那亮藍色的挑染發(fā)絲隨著他大幅度的動作在額前不安地跳動。

少女終于抬起了頭。

陽光穿過紛揚落下的最后幾片紙屑，毫無保留地傾瀉在她臉上。

東方曜撿書的動作猛地頓住，像是被人按下了暫停鍵。

那是一張極其精致的臉。肌膚如玉，細膩無瑕，幾乎看不到毛孔。鼻梁小巧挺直，唇色是天然的、帶著點水潤的淺粉。最攝人心魄的是她的眼睛。那雙眸子大而清亮，眼尾微微上揚，帶著一絲天然的、清冷的嫵媚，瞳仁是罕見的、極其純粹剔透的琥珀色，像上好的蜜蠟，又像是沉靜了千萬年的湖心，清澈得能映出人影，此刻清晰地映著東方曜那張寫滿慌亂和傻氣的臉。然而，那清澈的眼底深處，卻仿佛蘊著一泓深不見底的寒潭，幽邃寧靜，將所有外界的喧囂和眼前的混亂都悄然吸納、沉淀下去。

她的目光沒有立刻看向手忙腳亂的東方曜，也沒有去看自己身上沾染的星塵，而是首先落在了散落在自己膝頭的一頁殘破古籍上。

那頁紙的邊緣被星辰劍氣削掉了一角，切口光滑。而就在那光滑的切口邊緣，幾粒極其微小、卻異常璀璨凝實的湛藍色星塵，如同最上等的藍寶石碎屑，牢牢地吸附在泛黃的紙頁纖維里，正散發(fā)著微弱卻無比純凈的光芒。這光芒與古籍本身蘊含的古老晦澀氣息形成一種奇異的、微妙的平衡，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安撫、固定在了那里，沒有逸散，也沒有侵蝕紙張。

少女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如同受驚的蝶翼。琥珀色的眼眸深處，那泓幽靜的寒潭似乎掠過一絲極其細微、難以捕捉的漣漪，像是投入了一顆微小的石子。

緊接著，更奇異的事情發(fā)生了。

她臂彎間纏繞著的那匹水色幻紗，原本只是微微起伏，如同平靜湖面的漣漪。此刻，卻毫無征兆地、清晰地亮了起來！

不是反射陽光那種亮，而是從紗的內部，從那些肉眼幾乎無法分辨的、交織流轉的細微魔道紋路深處，透出了一種柔和的、溫潤的、如同月下深海般的瑩瑩清輝！那光芒如同呼吸般，極其微弱卻富有節(jié)奏地明滅閃爍著，與她膝頭古籍殘頁上吸附的湛藍星塵，形成了一種微妙的、肉眼可見的……呼應！

少女的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她猛地抬起手，指尖下意識地拂過臂彎間那兀自散發(fā)著清輝的幻紗，動作快如閃電，帶著一種本能的警惕和壓制。那清輝在她指尖拂過的瞬間，如同被馴服的螢火，驟然黯淡下去，重新恢復了那變幻莫測的水色天青，仿佛剛才的光芒只是陽光造成的錯覺。

直到這時，她才終于將目光轉向蹲在自己面前、手里還捏著一把皺巴巴書頁、臉上表情混雜著巨大歉意和尚未褪去的傻氣的東方曜。

她的視線在他臉上停留了片刻，那雙清澈見底的琥珀色眼眸里，最初的驚愕和痛楚已經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種近乎審視的平靜。那目光仿佛帶著某種穿透力，掠過少年飛揚的眉眼，掠過他額角亮藍色的挑染發(fā)絲，最終似乎落在他周身尚未完全平息的、極其微弱卻異?；钴S的星辰能量場域上。

演武場的喧囂歡呼聲浪依舊在遠處翻騰，如同模糊的背景音。這個被紙頁和星塵覆蓋的角落，卻陷入了一種奇異的安靜。風卷起幾片殘破的書頁，打著旋兒從兩人之間掠過。

少女的唇瓣微微動了動，聲音很輕，如同初春薄冰下悄然流動的溪水，清泠泠地淌過東方曜混亂的思緒：

“你的星辰之力……”她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目光再次掃過他周身，最終落回他因緊張而微微睜大的眼睛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很特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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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西施！西施！等等我??！”

東方曜的聲音帶著少年特有的清亮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在稷下學院林蔭道濃密的樹影間回蕩。他三步并作兩步，幾乎是小跑著，才勉強追上前方那道步伐輕盈、水藍色衣裙在微風中輕輕擺動的身影。

西施，那個在武道大會上被他撞飛了古籍、又被他的星辰之力“特別關照”了的少女。此刻，她懷里抱著幾本新找來的、厚實的典籍，臂彎間的水色幻紗安靜地垂落著，仿佛流動的溪水。聽到身后的呼喊，她腳步只是微微一頓，并未回頭，反而像是沒聽見般，繼續(xù)不疾不徐地向前走著，只是那纖秀的背影似乎比平時更加挺直了幾分。

“西施！”東方曜終于一個箭步搶到她身側，與她并肩而行，側過臉，帶著點討好的笑容，“你看，我?guī)湍阏业搅诉@幾本《云夢古篆考異》和《魔道源流疏證》，夫子都說可難找了！喏，給你！”他把懷里抱著的、用嶄新錦緞小心包裹好的書卷往前遞了遞，動作帶著點邀功似的笨拙。

西施的目光終于從前方移開，落在他遞過來的書卷上。那錦緞包裹得確實很用心，邊角都折得整整齊齊。她琥珀色的眸子平靜無波，只是極輕微地點了下頭，伸出白皙的手接了過來，動作自然流暢，沒有一絲多余的情緒：“嗯，多謝。”聲音依舊清泠，卻疏離得像隔著一層薄冰。

東方曜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又努力地揚起來，試圖讓氣氛活絡些：“嘿嘿，小意思！上次撞壞你的古籍，說了要賠嘛！對了，你上次說我的星辰之力‘特別’？怎么個特別法？是不是特別強大？特別耀眼？特別有成為天下第一的潛質？”他一邊說，一邊習慣性地比劃著，試圖模仿自己那招華麗的“逐星”，動作幅度頗大，差點又撞到路旁斜伸出的花枝。

西施不動聲色地往旁邊讓開半步，避開了他揮舞的手臂，抱著書卷的手臂微微收緊，指尖下意識地拂過臂彎間的幻紗。她的視線重新投向林蔭道前方，語速平穩(wěn)，聽不出波瀾：“只是隨口一提。東方同學天賦卓絕，星辰之力自然強大耀眼，無需贅言?！?她刻意加重了“東方同學”這個稱呼，劃開了距離。

“呃……”東方曜撓了撓頭，亮藍色的發(fā)絲在指間跳躍，臉上那點強撐的笑容終于有點掛不住了。這已經是第幾次了？自從武道大會那次意外之后，每次他想靠近一點，無論是送書、請教問題，還是僅僅是想一起走一段路，西施總是這樣。看似禮貌周全，實則拒人于千里之外，像一條滑不留手的魚，總能在他的熱情靠近之前悄然游開。她明明就在眼前，卻仿佛隔著一層無形的、流動的水幕，看得見，摸不著。

他張了張嘴，還想再說什么，比如問她最近為什么總是一個人泡在藏書閣最偏僻的角落，臉色似乎也比以前蒼白了些……但西施已經微微加快了腳步，水藍色的裙裾在綠蔭下劃出一道清冷的弧線，徑直拐向了通往女生宿苑的小徑。

“我還有事，先告辭了?！彼邈龅穆曇麸h來，尾音很快消散在帶著草木清香的微風里，沒有一絲停留。

東方曜獨自一人站在原地，手里還殘留著遞出書卷時的感覺。他望著那抹水藍色消失在青石小徑的盡頭，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灑在他身上，落下明明暗暗的光斑，卻驅不散心頭那點莫名的、沉甸甸的失落和……一絲難以言喻的煩躁。

他低下頭，踢開腳邊一顆無辜的小石子，石子咕嚕嚕滾進道旁的草叢里。他悶悶地嘟囔了一句，聲音低得只有自己能聽見：

“什么嘛……明明上次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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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

沉重的、包著厚厚銅皮的木門被推開，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在死寂中顯得格外刺耳。一股難以形容的氣味猛地撲面而來，鉆入東方曜的鼻腔。

那不是尋常的霉味，更像是無數(shù)種東西在陰暗潮濕中緩慢腐爛、發(fā)酵后，又被強行糅合了濃烈血腥與刺鼻硫磺的混合體。濃稠、污濁，帶著強烈的惡意和侵略性，仿佛有形的粘稠液體，瞬間糊住了口鼻，讓人窒息。

東方曜臉色驟變，幾乎是本能地屏住了呼吸，胃里一陣翻江倒海。他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的歸塵劍柄，劍鞘中傳來星辰之力應激般的嗡鳴。他強忍著強烈的不適，銳利的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眼前這間稷下學院最古老、也最核心的“星圖秘藏”室。

這里曾是無數(shù)稷下先賢智慧的結晶之地，高聳的穹頂繪滿了浩瀚的星辰軌跡，巨大的紫檀木書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排列四周。然而此刻，映入眼簾的景象卻如同地獄的投影。

書架倒塌了大半，斷裂的木材和破碎的紙張、卷軸如同被巨獸蹂躪過的殘骸，雜亂地堆積在地上。那些珍貴的、承載著千年智慧的典籍，此刻大多被一種粘稠的、暗紅近黑的污濁液體所浸染、覆蓋。液體表面泛著詭異的油光，如同尚未凝固的淤血，散發(fā)出更濃烈的腥臭。一些被污液浸透的書籍，書頁邊緣竟在無聲無息地卷曲、焦黑、碳化，冒出絲絲縷縷帶著硫磺味的黑煙。

墻壁上，原本玄奧精美的星圖浮雕和魔道回路圖譜，此刻布滿了縱橫交錯的、深可見石的爪痕！那些爪痕邊緣殘留著同樣的暗紅污跡，并且如同擁有生命的毒藤，不斷分泌出新的污液，沿著墻壁緩緩向下流淌、滴落。滴答……滴答……聲音在死寂的室內空洞地回響，敲在人心上。

更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是，在倒塌的書架和污穢的殘骸之間，在那些流淌著污液的墻壁角落，散落著一些東西——那是破碎的肢體殘塊！被撕扯下來的手臂，帶著焦痕的斷腿，甚至半張面目全非、凝固著極致恐懼的臉孔……稷下守衛(wèi)弟子那藍白色的制式服裝碎片，如同骯臟的抹布，散落在污血和黑油之間。

整個空間彌漫著一種令人瘋狂的、無聲的哀嚎和怨毒的氣息。穹頂?shù)男菆D依舊璀璨，但那光芒落在這片污穢的廢墟上，卻顯得如此冰冷、遙遠而絕望。

東方曜的心沉了下去，如同墜入冰窟。憤怒、震驚和一種面對未知邪穢的寒意交織著涌上心頭，握劍的手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小心翼翼地避開地上那些粘稠的污液和散落的肢體，踩著傾倒的書架和破碎的紙堆，向秘藏室的更深處探查。星辰之力在體內流轉，歸塵劍的嗡鳴聲成了這片死寂中唯一的背景音，劍身微微發(fā)熱，隨時準備應對可能潛藏的兇險。

光線從高大的、鑲嵌著彩色琉璃的窗戶透進來，被污濁的空氣扭曲，在地上投下光怪陸離的斑駁影子。他繞過一處倒塌的巨大書架形成的障礙，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前方狼藉的地面。

就在這時，一點微弱的、與周圍污穢血腥格格不入的反光，刺入了他的眼簾。

在墻角一堆被暗紅污液半浸沒的破碎卷軸旁，在粘稠的液體邊緣，靜靜地躺著一件東西。

那是一個小小的、造型極其簡潔的簪子。簪身是溫潤的羊脂白玉，打磨得光滑圓潤，簪頭沒有任何繁復的雕飾，只鑲嵌著一顆小小的、水滴形狀的、澄澈透明的青藍色琉璃。那青藍色純凈無比，宛如西子湖最深處的一泓靜水，又像她臂彎間幻紗最本真的顏色。此刻，這顆小小的琉璃在透過污濁空氣的微弱光線下，折射出一抹極其清冷、極其微弱，卻無比執(zhí)拗的微光。

簪子本身很干凈，沒有被污液沾染。顯然，它是在混亂中被遺落，或者……掙扎中掉落的。

東方曜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認得這簪子！

就在幾天前，在午后安靜的藏書閣角落，陽光透過高窗灑下，他看見西施抬手，用這根簡單的玉簪，輕輕挽起一縷滑落頰邊的青絲。那青藍色的琉璃水滴，在她烏黑的發(fā)間一閃，清冷又溫潤，像她本人一樣矛盾又和諧。

記憶的碎片與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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