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東西……勉強還能看出是個人形。
但它的四肢以一種違反人體工學(xué)的角度扭曲著,像是被強行折斷后又胡亂拼接起來。
皮膚是死尸般的青灰色,布滿暗紫色的尸斑和潰爛的傷口,粘稠的暗紅色液體不斷從傷口滴落。
它的頭顱歪斜地掛在脖子上,一只眼球耷拉在眼眶外,另一只渾濁的眼珠死死地,毫無焦距地“望”著他們所在的方向。
它的嘴巴大張著,露出參差不齊的,染著黑血的牙齒,發(fā)出持續(xù)不斷的“嗬嗬”聲,濃烈的腐臭味瞬間彌漫開來。
【嘔!這建模太惡心了!】
【是喪尸嗎?行動好慢?!?/p>
【慢?樓上你仔細看它的手!】
那東西看似緩慢地拖行著,但當(dāng)它靠近到一定距離時,那只扭曲變形,指甲烏黑尖利的手,卻以快得驚人的速度,猛地朝著離它更近的林洲桁抓去。
林洲桁瞳孔驟縮。
他顯然早有預(yù)料,在那爪子抓來的瞬間,身體以一個極其刁鉆的角度向側(cè)后方滑步,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那烏黑的指甲。
同時,他手中的匕首沒有絲毫猶豫,帶著一股狠厲的勁風(fēng),精準(zhǔn)地朝著那怪物的手腕關(guān)節(jié)處狠狠劈下!
“噗嗤!”
一聲令人牙酸的悶響。匕首深深嵌入那青灰色的皮肉,甚至砍到了骨頭。暗紅發(fā)黑、粘稠如瀝青的血液噴濺而出。
“嗬——!??!”
怪物發(fā)出一聲凄厲得不似人聲的慘嚎,被砍中的手臂劇烈地抽搐著,攻擊動作被打斷。
林洲桁一擊得手,毫不戀戰(zhàn),立刻抽身后退,與怪物拉開距離。
他的動作干凈利落,帶著一種在生死邊緣磨練出的狠辣和果決,眼神銳利如鷹,緊緊鎖定著因受傷而更加狂躁的怪物。
汗水順著他緊繃的下頜線滑落,滴在布滿灰塵的地面上。
他全神貫注地應(yīng)對著眼前的威脅,似乎完全忘記了身后還有一個“瑟瑟發(fā)抖”的任憑生。
就在這時。
“啊?!?/p>
一聲短促的,充滿了極致恐懼的尖叫在死寂的超市里炸響。
是任憑生。
他像是被嚇破了膽,又像是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整個人猛地向前撲倒,方向不偏不倚,正是林洲桁的后背。
這一撲來得極其突然,時機更是“巧妙”到了極點。
正是林洲桁剛剛避開怪物攻擊,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精神高度集中在怪物身上的瞬間。
林洲桁只覺得一股力量猛地撞在自己后背上,力道不大,卻足以讓他重心瞬間失衡。
他臉色劇變,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蹌了一步。
而這一步,恰好將他送入了那剛剛因受傷而狂怒、正揮舞著另一只完好的爪子瘋狂抓撓的怪物攻擊范圍之內(nèi)。
那烏黑尖利的指甲,帶著腥風(fēng),直直地朝著林洲桁的咽喉抓來。
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殘影。
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
林洲桁的瞳孔因極致的驚駭和憤怒而縮成了針尖。
他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閃避動作。
千鈞一發(fā)之際,他只能憑借本能,將手中的匕首橫在胸前格擋,同時身體拼命后仰。
“刺啦。”
令人牙酸的撕裂聲響起。
匕首的鋒刃險險地架住了怪物的手腕,但那烏黑尖利的指甲尖端,依舊劃破了林洲桁胸前的連帽衫,在他鎖骨下方的皮膚上留下了深深的血痕。
鮮血瞬間涌出,染紅了黑色的布料。
劇痛傳來,林洲桁悶哼一聲,巨大的沖擊力讓他再次踉蹌后退,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金屬卷簾門上,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
而那個“罪魁禍?zhǔn)住比螒{生,此刻正狼狽地摔倒在林洲桁腳邊不遠處的地上,沾了一身的灰塵。他抬起頭,臉上毫無血色。
那雙漂亮的黑眼睛里蓄滿了淚水,像是被嚇懵了,又像是充滿了無盡的懊悔和恐懼,他看著林洲桁胸前迅速暈開的血跡,嘴唇哆嗦著,聲音帶著哭腔,破碎不堪: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太害怕了……被絆倒了……你……你流血了!你沒事吧?”
他的眼神慌亂地在林洲桁的傷口和那再次逼近的怪物之間來回移動,身體因為恐懼而劇烈顫抖,看起來無助到了極點。
林洲桁靠在卷簾門上,急促地喘息著,胸口的傷口火辣辣地疼。
他低頭,看著腳邊那個滿臉淚痕,驚慌失措,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潰的“罪魁禍?zhǔn)住?,又抬眼看向那個因為聞到新鮮血腥味而更加狂暴,嗬嗬叫著再次撲來的扭曲怪物。
帽檐的陰影下,他的眼神復(fù)雜到了極致。
那里面翻涌著滔天的怒火。
是沖著任憑生這“恰到好處”的一撞?還是沖著自己又一次被這張臉,這副姿態(tài)所迷惑的愚蠢?那刻骨的恨意如同巖漿般沸騰,幾乎要將他焚燒殆盡。
然而,在這片恨意的巖漿之下,在那雙蓄滿淚水、寫滿無辜和恐懼的黑眼睛的注視下,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更深的痛苦和掙扎,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纏繞上他的心臟。
為什么……為什么偏偏是你?
為什么……即使重來一次,即使知道你是怎樣的惡魔,看到你這副樣子,我還是……
他猛地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只剩下被逼到絕境的瘋狂和不顧一切的狠戾。
他一把推開試圖爬起來的任憑生,力道大得讓任憑生再次跌坐在地。
“滾開!” 他嘶吼著,聲音因為劇痛和憤怒而扭曲,像受傷野獸的咆哮。
他不再看任憑生一眼,染血的匕首再次揚起,帶著同歸于盡般的決絕,主動迎向了那只撲來的腐爛怪物。
超市昏暗的光線下,血腥味與腐臭味交織彌漫。怪物的嘶吼,匕首破空的尖嘯,肉體碰撞的悶響,還有林洲桁壓抑著痛苦的粗重喘息,構(gòu)成了一曲殘酷的死亡交響。
任憑生跌坐在冰冷骯臟的地面上,灰塵沾滿了他的褲子和手。
他微微垂著頭,散落的黑發(fā)遮住了他大半張臉,只露出緊抿的、蒼白的唇和線條優(yōu)美的下頜。
他的肩膀還在微微顫抖,仿佛仍未從巨大的驚嚇中恢復(fù)。
然而,在那片陰影的遮掩下,他那雙純粹的黑瞳里,所有的驚惶,淚水,無辜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只剩下一種近乎漠然的審視,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明,俯視著腳下螻蟻的掙扎。
他看著林洲桁浴血搏殺的身影,看著那青年眼中燃燒的恨意與痛苦交織的火焰,看著他每一次險象環(huán)生的閃避和以傷換傷的反擊。
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在任憑生被陰影覆蓋的唇角,無聲地勾起。
看啊,多么鮮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