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儀居徹夜長談的燭火早已熄滅,窗外透進熹微的晨光。
宋一辭回到自己的藥廬時,臉色比往日更加蒼白,眼底帶著淡淡的青影。
一夜未眠,又承受了顛覆世界觀的巨大沖擊,她的精神極度疲憊,心口那點隱痛也似乎更清晰了些。她坐在案前,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眉間那點殷紅的朱砂,仿佛還能感受到昨夜與阿姐掌心相貼時傳遞過來的驚悸與決心。
宋一辭“鍛刀之法……”
她低聲念著宋一夢昨夜反復(fù)提及的關(guān)鍵詞。
那是千羽軍的秘法,是南珩向宋一夢索要的“買命錢”,也是阿姐試圖逃離南珩掌控的救命稻草。
想到阿姐翻箱倒柜尋找、最終只找到一個寫著空頭標(biāo)題的錦囊時的絕望,宋一辭的心便揪緊了。
她深知宋一夢此刻的處境有多危險。南珩,那個在世人眼中冷酷的“殺神”,被宋一夢當(dāng)眾羞辱后,殺心已起。而阿姐,卻還天真地以為能用一份并不存在的“鍛刀之法”換取生機。
宋一辭“阿姐……”
宋一辭輕嘆一聲,憂心忡忡。她強迫自己靜下心來,拿起藥杵,開始研磨幾味安神定驚的藥材。
淡淡的藥香在廬內(nèi)彌漫,是她熟悉的、能帶來一絲慰藉的氣息。爐火上的小砂鍋里,正為阿姐煎著一副驅(qū)寒定神的湯藥,是她昨夜就配好的。
就在藥香氤氳,宋一辭專注于手中藥杵的節(jié)奏時——
宋一夢“啊——!”
一聲極其尖銳、飽含驚恐的尖叫,如同無形的利刺,毫無征兆地狠狠扎入宋一辭的腦海!那聲音,分明是阿姐宋一夢的!
宋一辭手猛地一抖,藥杵“當(dāng)啷”一聲砸在藥臼里。她霍然抬頭,臉色瞬間煞白如紙!一股強烈的心悸感毫無預(yù)兆地襲來,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幾乎無法呼吸!她下意識地捂住心口,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不是通過耳朵聽到的!這聲音……這痛楚……是直接出現(xiàn)在她意識里的!如同昨夜感知到阿姐的死亡輪回!
共感! 這個念頭電光火石般閃過宋一辭的腦海。她與阿姐之間,似乎存在著某種超越常理的、基于“異?!钡母袘?yīng)!
緊接著,混亂的畫面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她的意識:
晃動的馬車車廂……
一只帶著薄繭、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猛地掀開車簾,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
一張熟悉又陌生的、帶著風(fēng)塵仆仆的急切的臉——楚歸鴻!呼嘯的風(fēng)聲,顛簸的馬背,急速倒退的街景……
宋一辭“楚……歸鴻……”
宋一辭艱難地喘息著,冷汗順著額角滑落。是楚歸鴻!他逃獄了?他把阿姐劫走了?!為什么?是得知了御花園的事?還是……劇本的力量在推動?!
心口的絞痛越來越劇烈,伴隨著一種強烈的窒息感。宋一辭踉蹌著扶住案幾,指尖深深摳進堅硬的木紋里,試圖穩(wěn)住搖搖欲墜的身體。她努力集中精神,試圖“看”得更清晰些……
畫面陡然轉(zhuǎn)換。
城郊,茂密的樹林。光線透過枝葉縫隙,投下斑駁的光影。
意識碎片里,她“看到”阿姐宋一夢被楚歸鴻攙扶地帶下馬。阿姐的臉色慘白,眼中滿是驚懼,卻在看到楚歸鴻的瞬間,強自鎮(zhèn)定下來,甚至……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
宋一辭心念急轉(zhuǎn),瞬間明白了阿姐的意圖——她定是想利用楚歸鴻對“宋一夢”的情意,從他口中套出真正的“鍛刀之法”!
果然,意識碎片中傳來阿姐刻意壓低、帶著一絲試探和討好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不甚清晰:
宋一夢“……楚……歸鴻……那個……鍛刀之法……到底在哪啊……”
然而,宋一夢的話音未落——
“嗖——!”
一支冰冷的、帶著死亡氣息的箭矢,撕裂空氣的尖嘯聲如同毒蛇吐信,無比清晰地穿透了宋一辭的共感屏障!那箭矢的目標(biāo),赫然便是她意識碎片中鎖定的阿姐!
宋一辭“不——!”
宋一辭失聲驚呼,心臟在這一刻仿佛停止了跳動!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她仿佛能感受到那箭矢破空帶來的凜冽殺意!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意識碎片中的畫面驟然扭曲!一道玄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和角度,硬生生地、毫無道理地擋在了宋一夢的身前!
“噗嗤!”
利刃入肉的悶響仿佛直接在宋一辭的神經(jīng)上炸開!她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沖擊力貫穿了某個身體,伴隨著一聲壓抑的悶哼——是南珩的聲音!
南珩?!他竟然……替阿姐擋了箭?!
宋一辭驚愕萬分!這完全違背了南珩對阿姐的殺意!昨夜阿姐還信誓旦旦地說南珩恨不得殺了她!
然而,在那一瞬間,宋一辭似乎捕捉到南珩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驚惶,那并非僅僅是被操控的屈辱,更像是一種……本能的反應(yīng)?
然而,更讓她震驚的事情還在后面。
意識碎片中的場景變得混亂而激烈。毒鏢的寒光、冷箭的破空、南珩不斷移動的身影……每一次致命的攻擊即將落在宋一夢身上時,南珩的身體總會先于他的意識做出反應(yīng),如同被無形的絲線操控著,不顧一切地撲過去,用自己的身體為盾牌!
他臉上的表情是暴怒的,是屈辱的,是茫然的,但在那不顧生死的飛撲瞬間,宋一辭竟覺得那并非全然是劇本的強制,或許……也有一絲連南珩自己都尚未明晰的、被強行引出的東西在悄然滋生?
南珩壓抑的痛哼聲和身體重創(chuàng)的景象,如同走馬燈般在宋一辭的共感中閃現(xiàn)。
她“看到”南珩玄色的衣袍被鮮血浸透,俊美的臉龐因失血和痛苦而蒼白扭曲,那雙總是充滿算計和冷酷的眼眸里,此刻竟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暴怒和……一種深切的、被某種規(guī)則愚弄的屈辱!然而,在那屈辱之下,是否也有一絲對自身這種“失控”行為的茫然?
宋一辭的心神劇烈震蕩!一個可怕的、卻與阿姐昨夜推測隱隱呼應(yīng)的念頭在她腦中成形:女主遇險,男主必相救!
這或許最初是劇本世界強加的鐵律,但南珩的反應(yīng)……似乎并非全然是冰冷的機械執(zhí)行?那一次次飛蛾撲火般的相救,是否會成為某種意想不到的契機?
劇烈的情緒波動和持續(xù)不斷的共感沖擊,讓宋一辭本就孱弱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心口那股尖銳的絞痛猛然加劇,喉嚨涌上一股腥甜!
宋一辭“咳咳——!”
她猛地俯身,一口鮮血毫無預(yù)兆地噴在了面前尚未研磨完的藥粉上。刺目的鮮紅在灰白的藥粉中暈開,如同雪地中綻開的紅梅。
劇烈的咳嗽隨之而來,她咳得撕心裂肺,單薄的身體蜷縮成一團,仿佛隨時會散架。每一次咳嗽都牽扯著心口的劇痛,讓她眼前陣陣發(fā)黑。
不知過了多久,那要命的共感沖擊才如同退潮般緩緩散去。
腦海中那些混亂血腥的畫面碎片逐漸模糊、消失。宋一辭癱軟在冰冷的地面上,背靠著藥柜,大口喘息著,嘴角還殘留著未干的血跡。她渾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剛從水里撈出來,臉色灰敗,只有眉間那點朱砂紅得妖異。
她顫抖著抬起手,用袖子擦去嘴角的血跡,眼中驚魂未定,卻又閃爍著一種劫后余生的明悟和……更深的憂慮與一絲微妙的預(yù)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