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章 白衣下的弦

公寓的晨光剛爬上窗臺，蘇逸塵的手機就像被按了緊急按鈕，在床頭柜上瘋狂震動。屏幕上“急診科張主任”的名字刺得他眼疼，他幾乎是彈坐起來，指尖劃過接聽鍵時，手還在發(fā)顫。

“逸塵，快來！上次那個連環(huán)車禍病人突發(fā)DIC（彌散性血管內(nèi)凝血），血小板掉成個位數(shù)，血庫的AB型血漿告急，幾個年輕醫(yī)生鎮(zhèn)不住場！”

張主任的聲音帶著罕見的焦灼，背景里是監(jiān)護儀尖銳的警報聲。

蘇逸塵腦子“嗡”的一聲，掀開被子就往床下沖。秦宇被他拽被子的力道帶醒，睜眼就看見他手忙腳亂套白大褂的樣子，喉結(jié)動了動：“我送你?！?/p>

“不用，你去公司——”蘇逸塵的話沒說完，就被秦宇一把抓住手腕。

男人的掌心滾燙，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我說，我送你?！?/p>

電梯里，蘇逸塵飛快地給科室群發(fā)消息：“立刻啟動應(yīng)急預(yù)案，聯(lián)系市中心血站，調(diào)備AB型血小板和冷沉淀，讓麻醉科和介入科主任待命！”指尖在屏幕上翻飛，秦宇看著他蒼白的側(cè)臉，忽然伸手，替他理了理歪掉的衣領(lǐng)。

“別擔(dān)心?！碧K逸塵抬頭，沖他勉強笑了笑，眼底卻全是急色。

車剛拐進(jìn)醫(yī)院急診通道，就看見護士長舉著血袋往搶救室跑，白大褂上沾著點點血跡?！疤K醫(yī)生！您可來了！病人血壓測不到了！”

蘇逸塵推開車門就沖了過去，秦宇緊隨其后，剛想跟進(jìn)搶救室，卻被護士長攔?。骸扒乜?，您不能進(jìn)！”

“讓開?！鼻赜畹穆曇衾涞孟癖暰€越過她，死死盯著搶救室里那個被圍在中間的白色身影——蘇逸塵已經(jīng)戴上了無菌手套，正俯身按壓病人的胸口，動作快得幾乎出了殘影。

“秦總，蘇醫(yī)生交代過，不讓您擔(dān)心……”護士長還在勸，卻被秦宇一個眼刀釘在原地

他轉(zhuǎn)身走到走廊盡頭，掏出手機：“沈馳揚，動用你沈家所有的血庫資源，給市一院送AB型血小板，越多越好，現(xiàn)在就送！”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沈馳揚的聲音帶著剛被吵醒的迷糊。

“蘇逸塵在搶救病人，血不夠?！鼻赜畹穆曇舭l(fā)顫，指尖捏著手機，指節(jié)泛白。

搶救室的門被推開又關(guān)上，每一次開合都像在秦宇心上敲錘。他看見陸明遠(yuǎn)氣喘吁吁地跑過來，身后跟著葉家的私人醫(yī)生團隊：“景修哥讓我?guī)＜疫^來，說蘇醫(yī)生要是扛不住，就讓他們頂上！”

秦宇沒說話，只是盯著那扇緊閉的門。

里面?zhèn)鱽沓潈x的“滋滋”聲，一聲，又一聲，像在鋸他的神經(jīng)。

三個小時后，介入科主任走出來，摘下口罩時滿臉疲憊：“暫時穩(wěn)住了，蘇醫(yī)生還在里面收尾。”

他看了眼秦宇，“逸塵這小子，真是拼命……剛才按壓的時候體力不支，差點一頭栽在手術(shù)臺上，被我們扶了一把，硬說沒事，還在撐著?！?/p>

秦宇的心臟猛地一縮，抬腳就要往里沖，被陸明遠(yuǎn)死死拉?。骸艾F(xiàn)在進(jìn)去添亂！再等等！”

又過了一個小時，搶救室的燈終于滅了。蘇逸塵走出來，白大褂被汗水浸透，貼在背上，像剛從水里撈出來。他摘下口罩，嘴唇毫無血色，看見秦宇時，扯了扯嘴角想笑，眼前卻猛地一黑。

“蘇逸塵！”秦宇掙脫陸明遠(yuǎn)，沖過去一把抱住他軟下去的身體。懷里的人輕得像片紙，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

“快叫醫(yī)生！”秦宇的聲音劈了叉，抱著蘇逸塵往急診室跑。陸明遠(yuǎn)和趕來的葉景修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后怕。

急診床上，蘇逸塵的眼皮重得像粘了膠。醫(yī)生量完血壓，眉頭緊鎖：“血壓70/40，低血糖加上過度勞累導(dǎo)致的休克，得立刻輸液！”

秦宇攥著他的手，指尖觸到他手背上密密麻麻的針眼，心疼得像被剜了塊肉?！白屇銊e撐著！”他的聲音帶著哭腔，“病人有團隊，你非要自己扛著嗎？”

蘇逸塵艱難地睜開眼，看著他泛紅的眼眶，虛弱地笑了笑：“那是……我的病人啊……”聲音輕得像嘆息，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執(zhí)拗。

他這輩子，最看不得生命在眼前流逝，哪怕透支自己，也想多托住一程。

葉景修站在門口，看著里面緊握的雙手，對身后的專家團隊吩咐：“把后續(xù)的監(jiān)護交給我們，讓蘇醫(yī)生安心休息。”

秦宇沒回頭，只是把蘇逸塵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感受著那點微弱的溫度。

“以后不許這樣了。”他的聲音啞得厲害，“你的事業(yè)心，我懂，但你得留著命來實現(xiàn)?！?/p>

蘇逸塵的睫毛顫了顫，沒說話，只是反手，輕輕回握住他的手。

輸液管里的葡萄糖液一滴一滴落下，像在為他們細(xì)數(shù)那些藏在白衣下的責(zé)任與牽掛。陸明遠(yuǎn)和葉景修悄悄退了出去，走廊里只剩下秦宇低低的安撫聲，和儀器規(guī)律的滴答聲。

秦宇看著他蒼白的睡顏，在心里默默發(fā)誓—一他的白衣之下，從今往后，有他這座可以依靠的山。

蘇逸塵再次醒來時，窗外已是深夜。病房里只留了盞暖黃的壁燈，秦宇趴在床邊睡著了，眉頭還皺著，像是在夢里都在擔(dān)心。他動了動手指，被秦宇立刻攥緊。

“醒了？”秦宇猛地抬頭，眼底的紅血絲更重了，“餓不餓？我讓護工熱了粥?！?/p>

“你沒回去？”蘇逸塵的聲音還有點啞。

“在這陪你?！鼻赜畹恼Z氣硬邦邦的，卻起身倒了杯溫水，試了試溫度才遞給他，“沈馳揚那邊說，ICU那個病人今晚各項指標(biāo)都穩(wěn)定了，老周盯著呢，你不用掛心?！?/p>

蘇逸塵小口喝著水，心里暖烘烘的。他知道秦宇嘴里的“老周”是沈馳揚請的國家級重癥專家，有他在，確實萬無一失?？蛇€是忍不住問：“家屬沒鬧吧？早上我看那病人家屬情緒挺激動的?！?/p>

“我讓李特助去處理了?！鼻赜钐嫠戳艘幢唤牵皦|付了所有費用，還請了律師幫忙協(xié)調(diào)后續(xù)賠償，家屬那邊挺滿意的?！?/p>

蘇逸塵看著他，忽然笑了：“你這是把所有事都包圓了？”

“不然呢？”秦宇挑眉，語氣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得意，“難道看著你一邊救病人，一邊應(yīng)付這些糟心事？”

正說著，病房門被輕輕推開，護士長探進(jìn)頭來，手里拿著份文件：“蘇醫(yī)生，打擾您休息了。這是城東分院的設(shè)備清單，廠商說您確認(rèn)了就能發(fā)貨，我想著您可能急著看……”

“放那吧?！碧K逸塵剛要坐起來，就被秦宇按住。

“我看。”秦宇拿過清單，掃了兩眼，對護士長說，“讓廠商直接聯(lián)系秦氏集團的采購部，李特助會對接，費用我們出?！?/p>

護士長愣了愣，看了眼蘇逸塵，見他點頭，才笑著應(yīng)了聲“好”，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你不用這樣的?！碧K逸塵看著他，“分院的資金……”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秦宇打斷他，把清單放在床頭柜上，“再說了，秦氏投資醫(yī)療，也算行善積德。”他嘴上說得冠冕堂皇，眼底卻藏著點小心思——他就是想讓蘇逸塵輕松點，不用再為錢和資源皺眉頭。

蘇逸塵看著他別扭的樣子，忽然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往下帶。秦宇沒防備，被他拽得低下頭，唇瓣撞上一個柔軟的觸感。

蘇逸塵的吻很輕，帶著點藥味，卻像羽毛搔過心尖，讓秦宇瞬間僵住。

“謝謝你，秦宇?！碧K逸塵的聲音貼著他的唇角，帶著點喟嘆。

秦宇的耳尖“騰”地紅了，猛地直起身，假裝整理衣襟：“沒、沒事?！?/p>

蘇逸塵看著他慌亂的樣子，笑得眉眼彎彎。病房里的暖燈映著他的笑，柔和得像化開的糖。秦宇忽然覺得，之前所有的擔(dān)驚受怕，都值了。

接下來的幾天，秦宇徹底把公司扔給了副總，寸步不離地守在病房。

蘇逸塵想翻病例，他就搶過來念給他聽；想聯(lián)系科室，他就拿著手機當(dāng)傳聲筒；連喝水都要先試好溫度，才肯遞過去。

陸明遠(yuǎn)和沈馳揚來看望時，正好撞見秦宇笨拙地給蘇逸塵削蘋果，果皮斷了好幾次，氣得他差點把水果刀扔了。

“嘖嘖，秦大老板也有今天?！标懨鬟h(yuǎn)笑得幸災(zāi)樂禍，“以前讓你給我遞瓶水都嫌麻煩?！?/p>

“滾?！鼻赜铑^也沒抬，終于削好一個歪歪扭扭的蘋果，遞到蘇逸塵面前，像獻(xiàn)寶似的，“嘗嘗?！?/p>

蘇逸塵咬了一小口，笑得眉眼彎彎：“甜的。”

沈馳揚看著他們，難得正經(jīng)地說：“ICU那個病人今天轉(zhuǎn)出重癥區(qū)了，家屬特意讓我?guī)Ь湓?，說要給蘇醫(yī)生送錦旗?！?/p>

“不用了?！碧K逸塵搖頭，“救死扶傷是本分?！?/p>

秦宇卻接過話：“送，必須送?！彼粗K逸塵，眼底帶著驕傲，“我男朋友的功勞，得讓全醫(yī)院都知道?！?/p>

蘇逸塵的耳尖紅了，輕輕踹了他一腳。病房里的笑聲撞在墻上，又彈回來，裹著暖黃的燈光，甜得像浸了蜜。

出院那天，秦宇堅持要親自開車。蘇逸塵坐在副駕上，看著窗外掠過的街景，忽然想起剛確定關(guān)系時的緊張，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秦宇側(cè)頭看他。

“沒什么?！碧K逸塵握住他的手，“就是覺得，這樣挺好的?！?/p>

秦宇的指尖收緊，回握住他的手，掌心相貼的溫度，比車?yán)锏呐瘹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