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薯粥的甜意還沒散盡,祁羽瑤的手機又響了。這次是陌生號碼,歸屬地顯示京市,她猶豫了一下,劃開了接聽鍵。
“祁小姐,我是晨家的管家,姓周?!彪娫捘穷^的聲音蒼老而威嚴,帶著不容置疑的距離感,“老先生想請您見一面,就現(xiàn)在?!?/p>
祁羽瑤握著手機的手指猛地收緊,指節(jié)泛白。她早該想到的,晨夢羽退掉繼承權(quán)的事,不可能就這么算了。
“我……”
“地址我發(fā)您手機上?!敝芄芗覜]給她拒絕的余地,“您可以不來,但晨先生剛被老爺子叫回老宅,此刻正在書房待著?!?/p>
電話掛斷,屏幕上跳出一個地址——京市西城區(qū)的某個胡同深處,那是晨家老宅的位置,祁羽瑤在財經(jīng)雜志的側(cè)欄里見過照片。
她換了件厚外套,把圍巾繞了兩圈,遮住半張臉。推開門時,冷風(fēng)裹挾著雪沫灌進來,嗆得她喉嚨發(fā)緊。樓下空蕩蕩的,晨夢羽的車早就沒了蹤影,只有雪地上殘留著兩道淺淺的車轍,正被新落的雪一點點填平。
就像他們之間的痕跡,也該被徹底抹去了。
晨家老宅比雜志上看起來更肅穆。朱漆大門緊閉,門環(huán)上的銅銹在雪光里泛著冷色。周管家等在門口,引她穿過回廊時,腳下的青石板路咯吱作響,廊下的紅燈籠被雪壓得低垂,紅得像凝固的血。
書房里暖氣很足,卻比外面更冷。晨老爺子坐在太師椅上,穿一件深色唐裝,頭發(fā)花白,眼神銳利如鷹,正盯著墻上一幅墨跡未干的字畫。晨夢羽站在書桌旁,背對著門口,肩膀挺得筆直,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僵硬。
“祁小姐來了。”老爺子沒回頭,聲音里聽不出情緒,“坐。”
祁羽瑤沒坐,只是站在原地,指尖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老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老爺子終于轉(zhuǎn)過身,目光落在她身上,像在打量一件物品:“聽說,你讓羽兒把繼承權(quán)退了?”
“不是我讓他……”
“是不是你,不重要?!崩蠣斪哟驍嗨?,拿起桌上的一個錦盒,推到晨夢羽面前,“羽兒,把這個給祁小姐。”
晨夢羽沒動。
“拿給她。”老爺子的聲音沉了沉。
晨夢羽緩緩拿起錦盒,轉(zhuǎn)過身時,祁羽瑤才看清他的臉。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嘴唇緊抿著,眼神里是她從未見過的疲憊與隱忍。她走到她面前,打開錦盒,里面是一枚通透的玉佩,龍紋雕刻,一看便知價值連城。
“老爺子說,這是晨家兒媳的信物?!彼穆曇舻蛦〉脜柡?,“二十年前,給過我母親。”
祁羽瑤的心跳漏了一拍。
“但現(xiàn)在,它是給你的‘補償’?!崩蠣斪拥穆曇暨m時響起,帶著嘲諷,“祁小姐,拿著它離開京市,或者換個城市生活,晨家能保證你后半生衣食無憂。至于敘兒,他會娶歲家的小姐,下個月訂婚?!?/p>
“爺爺!”晨夢羽猛地抬頭,眼底是壓抑不住的怒火。
“閉嘴!”老爺子一拍桌子,茶杯震得作響,“從你退掉文件的那一刻起,就該知道會有今天!晨家的臉,不能被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丟盡!”
“我不是……”祁羽瑤想反駁,卻被晨夢羽的眼神攔住了。
他看著她,眼神里有太多東西——懇求,痛苦,還有一絲她讀不懂的決絕。他輕輕合上錦盒,塞到她手里,指尖冰涼,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
“拿著?!彼吐曊f,每個字都像從牙縫里擠出來的,“聽話?!?/p>
祁羽瑤看著手里的錦盒,忽然覺得很沉,沉得她快要握不住。原來所謂的“補償”,從來都不是錢,是把他們之間最后一點牽連,都明碼標價地斬斷。
她用力把錦盒塞回他懷里,轉(zhuǎn)身就走。腳步快得像在逃,穿過回廊時,撞到了廊柱,疼得她眼眶發(fā)酸,卻沒敢停下。
直到?jīng)_出那扇朱漆大門,被冷風(fēng)灌了滿肺,她才扶著墻蹲下來,大口大口地喘氣。雪落在她的頭發(fā)上、肩膀上,很快積了薄薄一層,她卻感覺不到冷,只有心臟的位置,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塊,空得發(fā)疼。
晨夢羽沒有追出來。
祁羽瑤不知道自己在雪地里蹲了多久,直到手機再次響起,是程年。
“羽瑤,你在哪兒呢?我媽包了餃子,讓你過來吃……”
“小年,”她打斷他,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我可能……要離開京市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后是程年小心翼翼的聲音:“是因為……晨夢羽嗎?”
祁羽瑤沒回答,只是把臉埋進膝蓋里,眼淚終于決堤。原來有些告別,根本等不到春天。
書房里,晨夢羽捏著那個錦盒,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老爺子看著他,緩緩開口:“想清楚了?要么娶歲家小姐,要么永遠別認我這個爺爺?!?/p>
晨夢羽沒說話,只是走到窗邊,看著外面那個蹲在雪地里的小小身影。她很快站起來,踉蹌著走遠了,背影單薄得像一片隨時會被風(fēng)吹走的雪花。
他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雪還在下,落在老宅的屋檐上,落在遠處的樹梢上,也落在兩個再也回不去的人心里。
那天之后,祁羽瑤真的開始收拾東西。她沒再聯(lián)系晨夢羽,也沒再接他的電話。晨夢羽的微信被她設(shè)置了“不看他的朋友圈”,對話框停留在初雪那天他發(fā)的“下雪路滑,別出門”,后面跟著一個紅色的感嘆號——是她親手刪了他之后,系統(tǒng)自動回復(fù)的提示。
一周后,京市的報紙刊登了晨夢羽與歲家小姐的訂婚消息,配著一張兩人站在發(fā)布會背景板前的照片。晨夢羽面無表情,歲家小姐歲離然笑靨如花,挽著他的胳膊,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祁羽瑤看到報紙時,正在打包最后一箱書。她把報紙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然后拉起行李箱,關(guān)了出租屋的門。
門“咔噠”一聲鎖上,像是一個句號,畫在了他們故事的結(jié)尾。
樓下的雪已經(jīng)化了,露出濕漉漉的地面。陽光照在上面,反射出刺眼的光。祁羽瑤抬頭看了一眼那扇曾經(jīng)亮著燈的窗戶,現(xiàn)在漆黑一片。
她轉(zhuǎn)身,走進了茫茫人海。
從此山高水長,各自安好,再不相見。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