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軌在暮色里泛著冷光,像條沉默的金屬河。阮眠站在站臺邊緣,手里攥著那張銅制火車票,指腹反復摩挲著“昂”字,邊緣的銅屑蹭在皮膚上,留下微涼的觸感。廣播里傳來列車進站的預告,電子女聲在空曠的站廳里回蕩,帶著機械的精準。
林小滿的手突然拍在她肩上,力道大得讓她差點跳起來。“你看那是什么!”她指著遠處軌道盡頭,夕陽把鐵軌拉成金色的絲線,盡頭有個模糊的身影,正舉著什么東西在搖晃。
阮眠瞇起眼,心跳突然漏了一拍。那是個銅制的望遠鏡,鏡筒反射的光在暮色里劃出細長的軌跡,像流星擦過夜空。她想起實驗室避雷針上的星圖,想起里昂寄來的香膏罐里的微型地圖,那些藏在銅屑里的線索,突然在這一刻串聯(lián)起來。
“是他!”林小滿的聲音帶著哭腔,“他真的來了!”
阮眠的腳像被釘在站臺上,眼睜睜看著那個身影越來越近。陸則穿著件洗得發(fā)白的白襯衫,口袋里別著那支銅桿鋼筆,筆尖還沾著未干的藍墨水。他手里的望遠鏡沒有放下,鏡片反射的光在她臉上晃來晃去,像在測量什么。
列車進站的轟鳴淹沒了所有聲音。阮眠看見陸則把望遠鏡塞進背包,從口袋里掏出個銅制懷表,表蓋打開時,里面的機械齒輪在夕陽下泛著金光。她突然想起物理課本上的紅線,導體兩端的電勢差公式旁邊,他寫著“距離=思念×光速”。
“37分21秒。”陸則的聲音穿過人群,帶著金屬碰撞的清脆,“從里昂到這里,光需要37分21秒?!?/p>
阮眠的眼淚突然掉下來,砸在銅制火車票上,洇出小小的水漬。她想起老書店玻璃罐里的指南針,31枚銅針指向不同的方向,最后卻都在今天匯聚到這里。陸則的懷表突然響了,報時的銅鈴敲出37下,和老書店的銅鐘如出一轍。
“我算過所有可能的誤差?!标憚t從背包里掏出個銅制量角器,在站臺上比劃著,“地球曲率,軌道偏差,甚至包括你今天會穿白色連衣裙的概率。”
阮眠看著他手里的量角器,刻度停在37°,和實驗室桌面上的角度一模一樣。她突然笑了,眼淚還掛在睫毛上,“你是不是把整個里昂的銅器店都搬空了?”
陸則從口袋里掏出個銅制鑰匙扣,北斗七星的造型在暮色里閃著光,“這個是買的?!庇痔统鰝€刻著星軌的書簽,“這個是偷的?!弊詈筇统瞿敲赌戏酱髮W的校徽,天文臺輪廓里的“眠”字被夕陽照得發(fā)亮,“這個是求的。”
林小滿在旁邊用手機拍照,閃光燈在銅器表面反射出細碎的光點,像撒了把星星。阮眠突然注意到陸則的白襯衫口袋,里面露出半截銅色的東西,像支鋼筆又像別的什么。
“那是什么?”她指著問。
陸則笑了,從口袋里掏出個銅制的蟬翼書簽,翅脈的紋路是串密碼,對應著實驗室的儲物柜編號?!拔也履銜ツ抢??!彼褧炄M她手里,“里面有驚喜?!?/p>
阮眠突然想起暴雨那天,實驗室儲物柜里的白襯衫和銅桿鋼筆。她抬頭看陸則,發(fā)現(xiàn)他的眼睛里有星星,像把整個里昂的夜空都裝進了瞳孔。
列車員開始催促乘客上車,廣播里的電子女聲重復著發(fā)車時間。陸則突然抓住她的手,銅制懷表在兩人掌心間發(fā)出清脆的響聲?!?月30日的火車會準點進站?!彼f,“就像我們的重逢。”
阮眠看著他手腕上的銅表,指針停在18:37,和實驗室里的9只銅表分秒不差。她突然明白,所有被銅器丈量過的時光,都是為了這一刻的重逢。
“我?guī)Я硕Y物?!标憚t從背包里掏出個銅制盒子,打開時里面躺著片卷曲的銅箔,展開是張微型地圖,用紅銅絲標著從火車站到天文系的路線。“我在里昂的宿舍窗口,每天同一時間拍的天空?!彼钢貓D上的望遠鏡圖案,“鏡筒里的LED燈,是用苔蘚花的顏色調(diào)的。”
阮眠的眼淚又掉下來,這次是笑著的。她想起老書店爺爺說的話,北緯37°的槐花花期比這里晚半個月,剛好夠她帶到學?!,F(xiàn)在,槐花的香氣和松節(jié)油的味道混在一起,漫過整個站臺。
“銅會導電,就像思念能跨過經(jīng)度。”陸則把銅箔地圖折好,放進她的口袋,“而重逢,是所有物理定律都無法解釋的奇跡。”
列車鳴笛的聲音越來越近,陸則突然把她拉進懷里。銅制懷表的齒輪在兩人胸口間轉(zhuǎn)動,發(fā)出規(guī)律的咔嗒聲,像在數(shù)著心跳。阮眠聞到他襯衫上的松節(jié)油味道,混合著槐花的香氣,那是她在實驗室里最熟悉的味道。
“我數(shù)到37,我們就上車?!标憚t在她耳邊說,溫熱的呼吸帶著金屬的涼意。
阮眠閉上眼睛,數(shù)著他懷里的銅表轉(zhuǎn)動的聲音。1,2,3……37。
當她再次睜開眼時,陸則已經(jīng)拉著她跑向列車。林小滿在后面喊著什么,聲音被風吹散。阮眠回頭,看見老書店爺爺站在站臺邊緣,手里拿著那個玻璃罐,31枚銅針在暮色里集體指向南方,最底下那枚的針尾已經(jīng)融化,在桌面上凝成個小小的“昂”字。
列車啟動時,陸則從背包里掏出個銅制的指南針,指針不再固執(zhí)地指向南方,而是微微顫動著,指向窗外的晨光里。阮眠看著窗外倒退的風景,銅軌在夕陽下泛著金光,像條通往未來的銀河。
“你知道嗎?”陸則突然說,“里昂的銅器店老板問我,為什么要買這么多銅制品?!?/p>
阮眠轉(zhuǎn)過頭,看見他眼里的笑意,“你怎么說?”
“我說,我要把整個宇宙的星光,都刻在這些銅器上,送給我最愛的女孩?!标憚t從口袋里掏出個銅制的星圖,上面嵌著1800片銅星碎屑,“這是我用實驗室的銅尺,一點一點磨出來的?!?/p>
阮眠的眼淚第三次掉下來,這次是幸福的。她想起那些被銅屑覆蓋的日子,想起螞蟻沿著銅尺刻度搬家的畫面,原來那些看似無關的細節(jié),都是重逢的伏筆。
列車在暮色中加速,窗外的風景變成流動的光斑。阮眠靠在陸則的肩膀上,聽著銅表的咔嗒聲,聞著松節(jié)油和槐花的香氣,突然覺得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
“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嗎?”她小聲問。
陸則握住她的手,銅制懷表在兩人掌心間發(fā)出清脆的響聲,“只要宇宙還在膨脹,只要星光還在閃爍,我們就會永遠在一起。”
阮眠看著窗外的星空,突然發(fā)現(xiàn)那些星星的位置,和陸則送她的銅星圖一模一樣。她想起老書店爺爺說的話,銅會導電,就像思念能跨過經(jīng)度。而現(xiàn)在,她和陸則的思念,已經(jīng)跨越了整個歐亞大陸,在北緯37°的這個夏天,終于交匯。
列車駛進隧道時,阮眠看見陸則從口袋里掏出個銅制的小盒子,打開時里面躺著枚戒指,戒托是用銅絲纏繞的北斗七星,最亮的那顆星上刻著她的名字。
“這是我在里昂的工作室,用廢棄的銅材做的?!标憚t的聲音在隧道里回蕩,帶著金屬的質(zhì)感,“每個夜晚,我都對著星空敲打,想象著你收到它時的樣子?!?/p>
阮眠的眼淚再次模糊了視線,她伸出手,讓陸則把戒指戴在無名指上。銅戒的涼意透過皮膚,傳到心臟的位置,那里正跳得飛快,像要掙脫胸腔的束縛。
列車駛出隧道時,陽光突然灑進來,照亮了陸則的臉。阮眠看見他眼里的星光,和窗外的星空交相輝映。她知道,從這一刻起,所有被銅器丈量過的時光,都將成為他們愛情的注腳,而那些藏在銅屑里的坐標,終將在北緯37°的春天,長成一片不會凋零的槐花。
林小滿的短信在這時跳出來,只有兩個字:“銅婚。”
阮眠笑了,把手機遞給陸則看。陸則的眼睛亮了起來,“這個主意不錯。等我們結婚三十年,就用銅材做個雕塑,把我們的故事刻在上面?!?/p>
阮眠靠在陸則的肩膀上,看著窗外飛逝的風景,突然覺得整個世界都變得溫柔起來。銅軌在陽光里泛著金光,像條通往未來的銀河,而她和陸則,正坐在這條銀河上,駛向?qū)儆谒麄兊男浅酱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