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稍作休整,便決定前往仙界典籍庫——那里或許藏著化解蝕靈散余毒的方法,也能查清黑袍人與靈脈碎片的關(guān)聯(lián)。剛出山谷,就見前方云霧繚繞的石階上站著一人,白衣修士見到蕭墨,立刻拱手行禮,眉眼間滿是真切的敬重:“蕭墨仙君,許久不見?!?/p>
蕭墨認得他是南宮遠,隸屬仙界執(zhí)法司,平日里以溫厚謙和聞名。他微微頷首:“南宮道友?!?/p>
南宮遠的目光掃過幾人,落在燼無痕的紅衣上時,瞳孔幾不可察地縮了縮,隨即又揚起溫和的笑:“這位想必是燼無痕魔君吧?傳聞魔君戰(zhàn)力卓絕,今日一見果然氣度不凡?!痹掚m客氣,語氣里卻沒什么溫度,目光轉(zhuǎn)而落在云舒身上時,才添了幾分真切的關(guān)切,“云舒仙君,你臉色不好,可是受傷了?”
云舒搖搖頭:“多謝南宮道友關(guān)心,無妨。”
燼無痕本就對仙界修士沒什么好感,見他這副假模假樣,嘴角勾起一抹嘲諷:“南宮大人不必客氣,我這魔族的‘氣度’,怕是入不了仙卿大人的眼?!?/p>
南宮遠像是沒聽出他話里的刺,依舊笑著打圓場:“魔君說笑了。倒是這位……”他看向蕭墨懷里的燕予,眼神里帶著探究,“不知仙君身邊這位是?”
“他叫燕予。”蕭墨語氣平淡,卻不著痕跡地將燕予往懷里攏了攏,帶著防備。
南宮遠立刻拱手,笑容標準得像畫上去的:“原來是燕予公子,失敬。”可那目光在燕予蒼白的臉色和衣襟上若隱若現(xiàn)的金光處打了個轉(zhuǎn),便移開了,顯然沒放在心上。
幾人正要繼續(xù)前行,南宮遠突然“哎呀”一聲,像是被腳下的石子絆了下,身子微微一晃,恰好撞在燼無痕身上。燼無痕本就有傷,被他這么一撞,傷口頓時扯得生疼,悶哼一聲。
“抱歉抱歉!”南宮遠立刻后退一步,滿臉歉意地拱手,“是我不小心,魔君沒事吧?”那模樣誠懇得很,仿佛真的只是意外。
燼無痕剛要發(fā)作,卻被云舒按住了胳膊。云舒對他搖了搖頭,才對南宮遠道:“無妨,南宮道友下次小心些便是?!?/p>
南宮遠連連應(yīng)是,目光掠過燼無痕隱忍的表情,眼底飛快地閃過一絲得意,又立刻換上溫和的笑:“諸位這是要往典籍庫去?正好我也要過去整理卷宗,不如同行?”
蕭墨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必了,我們還有事?!?/p>
南宮遠也不勉強,只是笑著側(cè)身讓路:“那便不打擾了?!笨删驮跔a無痕走過他身邊時,他袖口的玉佩突然“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正好滾到燼無痕腳邊。
“我的玉佩?!蹦蠈m遠驚呼一聲,彎腰去撿。燼無痕下意識地抬腳想讓,卻不料南宮遠撿玉佩時手肘一抬,正好撞在他受傷的胳膊上。這一下比剛才更重,燼無痕疼得倒抽一口冷氣,額角滲出冷汗。
“實在對不住!”南宮遠撿起玉佩,滿臉惶恐地道歉,“都怪我毛手毛腳,魔君你……”
“滾開!”燼無痕終于忍無可忍,周身魔氣翻涌,紅衣獵獵作響。
“無痕!”云舒急忙拉住他,轉(zhuǎn)頭對南宮遠道,“南宮道友,玩笑開多了,就沒意思了?!彼Z氣平靜,眼神卻冷了下來。
南宮遠臉上的笑容僵了僵,隨即又恢復(fù)如常,只是那溫和的面具下,多了幾分被戳穿的難堪:“仙長誤會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蕭墨沒再理會他,抱著燕予徑直往前走。燕予靠在蕭墨懷里,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襟,低聲道:“這人……好假?!?/p>
蕭墨低頭看了他一眼,眼神溫柔了些:“別理他。”
身后,南宮遠看著幾人的背影,臉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他摩挲著手里的玉佩,目光落在燼無痕和云舒相觸的手臂上,陰沉沉的,與方才的溫和判若兩人。
只是那腳步跟上時,落在燼無痕身上的目光,已然帶了毫不掩飾的敵意。
典籍庫建在浮空的玉石臺上,云霧在臺基下緩緩流淌,朱紅色的廊柱上刻滿了流光溢彩的符文。幾人剛踏上白玉橋,就見南宮遠不知何時跟了上來,依舊是那副溫和模樣:“典籍庫的守閣長老今日恰好不在,我?guī)Я送ㄐ杏衽?,或許能幫上忙?!?/p>
蕭墨沒接話,只是加快了腳步。燕予靠在他懷里,指尖輕輕敲了敲蕭墨的肩,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他盯著云舒仙長的背影,眼睛都快粘上去了?!?/p>
蕭墨瞥了眼身后,果然見南宮遠的目光黏在云舒身上,那所謂的溫和里藏著毫不掩飾的熱切,只是在云舒回頭時,又立刻化作得體的淺笑。他低聲回了句:“眼瞎罷了?!?/p>
進了典籍庫,高聳的書架直抵穹頂,無數(shù)古籍懸浮在空中,散發(fā)著淡淡的墨香與靈力波動。南宮遠主動上前:“不知諸位要找哪類典籍?關(guān)于魔族禁藥的記載,多半在西閣的《萬毒考》里?!?/p>
燼無痕冷笑一聲:“不必勞煩南宮道友,我們自己找就行。”他剛要邁步,腳下卻像被什么絆了一下,踉蹌著差點摔倒。低頭一看,竟是一截突出來的書架木棱。
“怎么回事?”云舒伸手扶住他,眉頭緊鎖。
南宮遠適時走過來,故作驚訝地彎腰查看:“這木棱怎么松了?怕是年久失修,魔君沒事吧?”他一邊說,一邊“好心”地伸手去扶燼無痕,指尖卻故意往傷口處蹭。
“滾開!”燼無痕猛地揮開他的手,魔氣瞬間暴漲,“你故意的!”
“無痕!”云舒厲聲喝止,轉(zhuǎn)頭看向南宮遠時,眼神已經(jīng)冷得像冰,“南宮道友,此地是典籍庫,還請自重?!?/p>
南宮遠臉上的笑容終于掛不住,卻仍強撐著:“仙長這是何意?我只是想幫忙……”
“不必了?!笔捘е嘤枳叩轿鏖w,目光掃過懸浮的古籍,仙識一動,幾本泛黃的書卷便自動飛到他面前。他翻了兩頁,對燕予道:“這里有蝕靈散的記載,說是需以‘照心鏡’的光蘊配合三味靈草,才能徹底根除余毒?!?/p>
燕予湊過去看,指尖剛觸到書頁,就見南宮遠突然“不小心”撞在書架上,一排古籍嘩啦啦砸下來,正好朝著燕予的方向。
“小心!”蕭墨眼疾手快,抱著燕予側(cè)身避開,那些書砸在地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南宮遠連忙道歉:“對不住對不??!我……”
“你夠了!”云舒終于忍無可忍,周身靈力驟然爆發(fā),“南宮遠,你不但針對無痕,竟然還針對燕予公子?”
南宮遠被他吼得一愣,隨即委屈地低下頭:“仙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或許是我今日狀態(tài)不好,總出岔子……”他這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燕予突然輕輕笑了一聲,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南宮道友的‘不小心’,倒是次次都卡得很準?!彼聪蚰蠈m遠,眼神清澈卻帶著穿透力,“你討厭魔族,又想在云舒仙君面前表現(xiàn),便拿燼無痕魔君撒氣,可對?”
南宮遠臉色微變,強裝鎮(zhèn)定:“公子說笑了,我怎會……”
“是不是說笑,你自己心里清楚?!毖嘤柰崃送犷^,語氣輕快,“不過你再折騰也沒用,云舒仙君看你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塊礙事的石頭?!?/p>
這話戳中南宮遠的痛處,他猛地抬頭,眼底閃過一絲陰鷙,卻又迅速掩飾過去,只淡淡道:“公子年紀輕輕,倒是懂得不少?!?/p>
蕭墨合上書卷,冷冷道:“我們要找的東西找到了,不勞南宮道友奉陪。”他和燕予轉(zhuǎn)身就走,云舒帶著燼無痕緊隨其后。
南宮遠看著幾人離去的背影,尤其是云舒對燼無痕那毫不掩飾的關(guān)切,捏著玉佩的手指越收越緊,指節(jié)泛白。廊柱的陰影落在他臉上,一半溫和,一半陰狠。
“照心鏡……”他低聲念著這三個字,嘴角勾起一抹算計的笑,“昆侖墟……”
遠處,燕予靠在蕭墨懷里,回頭瞥了眼南宮遠的方向,輕輕哼了一聲:“狐貍尾巴總算藏不住了?!?/p>
蕭墨握緊他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肌膚傳來:“別管他,先找照心鏡。”
陽光透過典籍庫的琉璃頂灑下來,將幾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而那道藏在陰影里的目光,卻像毒蛇般,悄無聲息地盯上了他們的去路。
離開典籍庫后,幾人在仙界找了處僻靜的院落暫歇。蕭墨每日都會用仙力幫燕予梳理體內(nèi)殘存的毒性,看著那抹青黑漸漸淡去,他緊鎖的眉頭才舒展些。
燕予閑不住,總愛拉著蕭墨在仙界閑逛。仙市上的糖畫、會發(fā)光的琉璃盞、甚至是修士們擺攤賣的靈草種子,都能讓他駐足半天。蕭墨便耐心陪著,看他拿著顆會跳的種子笑得眉眼彎彎,悄悄替他擋開擁擠的人潮。
另一邊,燼無痕總以“養(yǎng)傷”為由賴在云舒的房里。有時是蹲在桌邊看云舒翻古籍,嘴里絮絮叨叨嫌書頁太舊;有時是搶過云舒手里的筆,說“字太丑我來寫”,結(jié)果畫了只歪歪扭扭的魔狼;更多時候,是云舒替他換藥時,他會突然安靜下來,任由微涼的仙力拂過傷口,耳尖悄悄泛紅。
第三日午后,院門外傳來爭執(zhí)聲。幾人出門一看,只見楚玥曦正被兩個身著華服的仙官圍著,她懷里的藥箱掉在地上,幾瓶丹藥滾了出來。
“不過是個打雜的仙醫(yī),也敢攔我們的路?”其中一個仙官一腳踩在藥瓶上,語氣輕蔑。
楚玥曦氣得臉通紅:“我是來接仙尊府的任務(wù),你們憑什么搶我的令牌?”
“令牌?”另一個仙官嗤笑,“這種探查靈脈異動的活兒,也配給你們?還是乖乖讓給我們天樞閣的人。”
“住手。”云舒的聲音冷不丁響起。他緩步走過去,彎腰撿起地上的令牌,遞給楚玥曦,“仙尊府的任務(wù),何時輪到旁人指手畫腳?”
那兩個仙官見是云舒,氣焰稍斂,卻仍不服氣:“云舒仙君,這丫頭......”
“她是我朋友。”云舒打斷他們,目光掃過被踩碎的藥瓶,“打碎的丹藥,按市價十倍賠償。另外,給楚姑娘道歉?!?/p>
仙官們臉色難看,正想反駁,就見蕭墨站在不遠處,眼神冷得像冰。他們知道蕭墨的性子,不敢硬碰,只能不情不愿地賠了丹藥錢,對著楚玥曦含糊道了歉,灰溜溜地走了。
“多謝云舒仙君,還有蕭墨仙君!”楚玥曦眼眶微紅,身后的蒼黎初不知何時趕來,默默撿起藥箱,對幾人拱手道謝,手臂上的傷還纏著繃帶,顯然是剛從某處回來。
幾人進屋坐下,楚玥曦說起接任務(wù)的緣由——她想攢些仙玉,換些珍稀藥材,以備日后不時之需。蒼黎初在一旁補充:“斷魂崖的靈脈異動,或許和上次祭壇的黑袍人有關(guān)?!?/p>
這話讓蕭墨和云舒對視一眼,都多了幾分凝重。
***
當晚,月色正好。燼無痕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看著云舒整理行囊,突然開口:“喂,知道我為什么總纏著你查古籍嗎?”
云舒手下一頓,沒回頭:“不是說‘我打架你動腦,正好互補’?”
燼無痕嗤笑一聲,聲音卻低了些:“我是魔界三少主,你知道吧?”他指尖摩挲著腰間的玉佩,“我那幾個兄長,總說我是只會揮拳頭的莽夫。上次斷魂崖靈脈枯竭,低階魔族死了一大片,他們卻說‘死些雜碎而已’?!?/p>
他抬頭望著月亮,語氣里帶了點自嘲:“我查靈脈,一半是想證明,我不光能打架——我能找到法子讓族人活下去。另一半......”他頓了頓,“是看不慣他們那副冷漠的樣子。就像現(xiàn)在纏著你,嘴上說你懂的用得上,其實是想看看,你們仙界的法子,能不能讓魔族少死點人?!?/p>
云舒放下手里的卷軸,轉(zhuǎn)身看他。月光落在燼無痕臉上,褪去了平日的桀驁,只剩難得的坦誠。他沉默片刻,遞過去一瓶丹藥:“傷口明日該換這個,藥效更溫和些?!?/p>
燼無痕接過藥瓶,指尖觸到云舒的溫度,猛地縮回手,耳根又紅了:“誰要你好心......”話雖如此,卻把藥瓶緊緊攥在手里。
夜色漸深,院落里的燈火次第熄滅。只有蕭墨的房里還亮著微光,他替燕予掖好被角,看著他沉睡的側(cè)臉,指尖輕輕碰了碰他心口的靈脈碎片——金光在夜色里流轉(zhuǎn),像在應(yīng)和著某種無聲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