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冬日總是來得格外早。宣德三年的第一場雪，紛紛揚揚地落在德慶班的青瓦上，將這座百年戲班籠罩在一片素白之中。

"云雷，該起了！"師父趙德全的聲音穿透紙窗，驚醒了蜷縮在薄被中的少年。

張云雷一個激靈睜開眼，窗外天色尚暗，唯有雪光映著微明。他迅速套上棉襖，手指凍得發(fā)僵也顧不上呵氣。推開房門時，寒風裹著雪粒撲面而來，他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又遲了三分。"趙德全立在院中，手中戒尺輕輕拍打掌心，"老規(guī)矩。"

張云雷抿了抿唇，默默伸出雙手。戒尺落下時，他眉頭都沒皺一下。十年了，自打五歲被送入德慶班，這樣的晨課從未間斷。掌心火辣辣的疼，反倒讓他清醒了幾分。

"今日練《長生殿》的'驚變'一折。"趙德全收了戒尺，轉(zhuǎn)身走向練功房，"楊貴妃的唱段，你且試試。"

張云雷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堕L生殿》是德慶班的看家戲，楊貴妃一角向來由當家花旦李玉茹擔綱，從未讓學徒染指。

練功房內(nèi)炭火微弱，張云雷褪去棉襖，只著單衣立于鏡前。他深吸一口氣，身形微轉(zhuǎn)，已是貴妃醉酒之態(tài)。水袖輕揚間，少年清亮的嗓音流淌而出：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趙德全瞇起眼睛。眼前少年身段柔美，眼波流轉(zhuǎn)，竟將楊貴妃的嬌媚與哀愁演繹得入木三分。更難得的是那嗓音，清越處如玉磬，婉轉(zhuǎn)時似鶯啼，全然不似變聲期的少年。

一曲終了，張云雷額上沁出細汗，垂首而立。半晌，才聽得師父長嘆一聲："老天爺賞飯吃啊..."

窗外雪勢漸大，將師徒二人的身影模糊在蒸騰的白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