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字三號擂臺的勝者是…趙虎。”
執(zhí)事弟子刻意壓低的聲音,卻如同冰冷的鐵錐,狠狠鑿進陸青因失血和靈力枯竭而陣陣眩暈的腦海。
“趙虎”兩個字,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和刻骨的怨毒,瞬間將陸青強行支撐的鎮(zhèn)定撕開了一道口子。他感覺腳下堅硬冰冷的青金石地面似乎搖晃了一下,左臂傷口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幾乎讓他悶哼出聲。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慘烈的搏殺,撕裂了魯奎這頭蠻牛,付出的代價還未及喘息分毫,迎面撞上的,竟是比魯奎更可怕、也更欲置他于死地的猛虎!
執(zhí)事弟子遞過簽牌后,深深地看了陸青蒼白的臉和染血的左臂一眼,眼神復雜難明,最終只是公事公辦地補充了一句:“下一輪,乙字四號擂臺,一刻鐘后開始。好自為之。” 說完便轉身匆匆離去,仿佛不愿沾染這即將爆發(fā)的、更為兇險的風暴。
陸青捏緊了手中那枚粗糙冰涼的木牌,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木牌上的“乙四”字樣,此刻如同燒紅的烙鐵,灼燙著他的掌心。
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壓下胸腔里翻涌的血腥氣和那股巨大的、幾乎要將他吞噬的疲憊與寒意。然而,吸入的空氣仿佛都帶著鐵銹般的腥甜,那是擂臺上魯奎的血,也是他自己左臂傷口滲出的血,混合著斗劍坪塵土的氣息,構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死亡預告。
他抬起頭,目光銳利如受傷的孤狼,穿透散開的人群縫隙,精準地投向遠處高處看臺。
趙虎并未離開他的座位。
他大馬金刀地坐著,魁梧的身軀像一頭盤踞在巖頂?shù)暮谛?。之前的暴怒似乎沉淀下來,但那張布滿橫肉的臉上,卻凝結著更加令人膽寒的陰鷙和殘忍。他的嘴角,甚至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獰笑。那雙眼睛,死死鎖定著陸青,如同毒蛇盯住了無力掙扎的獵物,冰冷、粘稠、飽含著毫不掩飾的殺意和…戲謔。
當陸青的目光與之碰撞的剎那,趙虎的笑容咧得更開了,露出森白的牙齒。他甚至抬起手,對著陸青遙遙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無聲,卻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威脅。
一股寒意瞬間從陸青的尾椎骨竄上天靈蓋。他毫不懷疑,趙虎絕不僅僅是要在擂臺上擊敗他這么簡單。他是要將自己徹底撕碎,就像他曾經(jīng)對付過的那些“不識抬舉”的對手一樣,以此立威,震懾所有膽敢挑戰(zhàn)他權威的人!而自己重傷力竭的狀態(tài),無疑讓趙虎的殺心更加熾盛,也讓他自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絕境”。
“咳咳…” 劇烈的咳嗽突然不受控制地涌上來,陸青猛地彎腰,喉頭腥甜,險些嘔出血沫。每一次咳嗽都牽動全身傷口,讓他眼前陣陣發(fā)黑。靈力近乎枯竭的丹田如同被無數(shù)鋼針反復穿刺,傳來火燒火燎的劇痛。剛才支撐著走下擂臺的氣勢,在得知下一個對手是趙虎的瞬間,便被巨大的危機感和身體的極度虛弱沖垮了大半。
他必須盡快恢復一絲靈力!否則,別說抵擋趙虎的攻擊,就是走上乙字四號擂臺,恐怕都成問題。
陸青強忍著眩暈和劇痛,拖著沉重如灌鉛的雙腿,一步步挪向斗劍坪邊緣一處略顯僻靜的石臺陰影下。那里有幾級冰冷的石階,是他此刻唯一能找到的、勉強算作庇護所的地方。
每一步都異常艱難,腳步虛浮。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四面八方投射而來的目光。
恐懼與敬畏: 是對他剛剛撕裂魯奎的血腥戰(zhàn)績的殘留反應??吹剿丝虛u搖欲墜、咳血的模樣,這種敬畏中又摻雜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惋惜?仿佛在看一個注定隕落的流星。
幸災樂禍: 是一些早已看不慣他“好運出頭”或依附趙虎勢力的弟子,毫不掩飾的目光。他們樂于見到這個剛剛爬上來的“幸運兒”,立刻被更強大的力量碾碎。
探究與算計: 是少數(shù)心思深沉者,在評估他的傷勢真實程度,猜測他在趙虎手下能支撐多久,這場戰(zhàn)斗又將引發(fā)何種連鎖反應。
高臺上那幾道目光: 內門弟子蕭肅、柳清漪等人并未移開視線。蕭肅的眼神依舊銳利如鷹,柳清漪則微微蹙起了秀眉。陸青此刻顯露出的虛弱與趙虎毫不掩飾的殺意形成的強烈對比,讓他們饒有興味地觀察著這場即將上演的、結局似乎已寫在紙上的“獵殺”。這是一次絕佳的觀察機會,觀察陸青的極限,觀察他在真正絕境中的本能反應,也觀察趙虎這條瘋狗的能量。
終于挪到石臺陰影下,陸青幾乎是摔坐在冰冷的石階上。后背抵著粗糙的石壁,才勉強穩(wěn)住身體。他立刻閉上雙眼,強迫自己進入調息狀態(tài)。
然而,內視之下,景象慘淡。
丹田: 如同被烈日炙烤過的龜裂大地,干涸見底,只有幾縷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氣息在艱難流轉。強行運轉《引氣訣》,帶來的不是滋養(yǎng),而是刀割般的刺痛。
經(jīng)脈: 靈力枯竭導致經(jīng)脈萎縮滯澀,多處因為透支而出現(xiàn)細微的裂痕,每一次微弱氣息的嘗試流動都帶來抽搐般的隱痛。
左臂: 傷口處的肌肉和經(jīng)絡在高強度爆發(fā)和魯奎重擊下受損嚴重,血流雖暫時被凝血丹止住大半,但內部的炎癥和暗傷正在蔓延腫脹,每一次心跳都帶來沉悶的脹痛。
精神: 撕裂魯奎時那種高度專注、近乎燃燒靈魂的“線”感,帶來的后遺癥是強烈的眩暈和精神的極度疲憊。腦海中,悍匪的刀光、魯奎的巨劍、趙虎獰笑的抹喉手勢…各種充滿殺意的畫面碎片般沖擊著他的意識,讓他難以凝神。
“余燼…這便是余燼…” 陸青心中一片冰涼。這點殘存的力量,別說對抗蓄勢待發(fā)、靈力充沛的趙虎,能否支撐他完成一次像樣的防御都成問題。
就在他拼命榨取著體內最后一絲潛能,試圖凝聚起一縷可憐巴巴的靈力時,沉重的腳步聲在石臺陰影外停了下來。
陸青猛地睜開眼。
不是趙虎,而是三名身材壯碩、氣息兇悍的外門弟子。他們穿著與趙虎勢力相近的服飾,眼神不善地圍攏過來,堵住了陸青可能離開的所有方向。
其中為首一人,臉上帶著一道猙獰的刀疤,抱著雙臂,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蜷縮在陰影中的陸青,嗓門粗嘎:“陸師弟,傷得不輕???”語氣看似關切,卻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惡意和嘲弄。
陸青瞳孔微縮,握緊了手中的青鋒劍,身體緊繃如弦。他沒有說話,只是冷冷地盯著對方。這幾人明顯是趙虎派來的爪牙!
刀疤臉見陸青不答話,也不以為意,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黃牙:“趙師兄讓我給你捎句話:剛才魯奎那蠢貨太廢物,讓你僥幸贏了一招半式。一會兒在乙四擂臺上,他會親自幫你‘松松筋骨’,讓你好好體會一下,什么叫真正的‘絕望’!嘿嘿…”
另外兩人也發(fā)出一陣不懷好意的哄笑。
“對了,”刀疤臉仿佛想起什么,故意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帶著惡毒的戲謔,“趙師兄還說了,他會慢慢來,保證讓你左臂的傷口…裂得更開一些,血…淌得更久一些。讓你好好記住,得罪他的下場!”
赤裸裸的威脅和折磨預告!如同冰冷的毒液注入陸青的血液。
陸青的臉色更白了,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前所未有的憤怒和冰冷的殺意!趙虎不僅要殺他,還要用最殘忍的方式折磨他!
刀疤臉滿意地看著陸青眼中閃過的厲色和身體的僵硬,得意地拍了拍手:“話帶到了,陸師弟,好好‘休息’,養(yǎng)足精神,我們乙四擂臺上…等著看你‘表演’呢!哈哈哈!” 三人狂笑著,大搖大擺地轉身離開,留下濃重的惡意彌漫在空氣中。
陸青猛地一拳砸在身旁冰冷的石階上!粗糙的石棱刺痛了手背,卻遠不及心中那被羞辱和死亡威脅點燃的怒火!一口逆血再也壓制不住,“噗”地噴在了身前的地面上,濺開一片刺目的猩紅。
血點濺落在他染血的青袍下擺上,像一朵朵絕望綻放的花。
他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熱的痛楚。汗水混合著血污,從額角滑落,滴入塵埃。身體的虛弱如同沉重的枷鎖,而趙虎的惡意爪牙,如同盤旋在頭頂?shù)亩d鷲,不斷啄食著他僅存的意志。
時間,在絕望的壓迫下,顯得格外漫長又格外短暫。頭頂?shù)尿滉査坪醵紟狭艘唤z冰冷的血色。
石臺的陰影,此刻不再像庇護所,更像是一座冰冷的囚籠。
絕境!
真正的絕境!前有猛虎張開的血盆大口蓄勢待撲,爪牙環(huán)伺挑釁;自身卻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痘⑺沤^境》——這四個字,如同冰冷的符咒,烙印在陸青的心頭。
他緩緩抬起頭,透過石臺的陰影望向那片被陽光照得刺眼的斗劍坪中心區(qū)域。乙字四號擂臺的方向,仿佛有一頭無形的猛虎正發(fā)出低沉而嗜血的咆哮。
一刻鐘…時間,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