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榻冰冷,藥味刺鼻。陸青盤膝而坐,雙目緊閉,如同頑石般紋絲不動。十日之期已至,他已離開那間充斥藥味與痛楚的靜養(yǎng)室,回到了外門分配給擁有乙字鐵牌弟子的、相對僻靜卻也簡陋的石屋。
左臂傳來的劇痛已從最初的撕心裂肺,化作了深入骨髓的鈍痛與麻癢交織。柳清漪所贈的“青玉斷續(xù)膏”確非凡品,溫潤的藥力持續(xù)滋養(yǎng)著斷裂的筋骨經(jīng)絡(luò),讓破碎的左臂以一種超出預(yù)期的速度在愈合、重構(gòu)。雖然距離痊愈尚遠,動輒牽扯依舊痛入心扉,但至少骨頭已被接續(xù),經(jīng)絡(luò)有了重塑的跡象,不再是無望的殘廢。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藥力如同細小的生靈,在斷裂處緩慢卻頑強地編織著生機。
然而,最牽動他心神的,并非這外在的傷痛。
體內(nèi),那被蕭肅長老強行穩(wěn)固下來的稀薄靈力,此刻正如溪流般艱難卻堅定地奔涌。引氣口訣運轉(zhuǎn)不休,空氣中稀薄的靈氣被拉扯著,一絲絲滲入他干涸龜裂的丹田。每一次靈力的流轉(zhuǎn),都如同滾燙的鐵水沖刷著尚未完全修復(fù)的脆弱經(jīng)脈,帶來撕裂般的痛楚。冷汗浸透了他單薄的衣衫,順著他緊繃的下頜滴落。
但這痛楚,被他磐石般的意志死死壓制。
十日苦修,不眠不休。除了必要的換藥和進食,他所有的心神都沉浸在引氣、煉化、運轉(zhuǎn)之中。殘陽礪出的不僅是那一劍的鋒芒,更是這近乎自虐般的求生與變強之心。他需要力量!需要足以在這冰冷殘酷的外門立足,需要足以應(yīng)對獲得乙字鐵牌后必然蜂擁而至的覬覦,需要……有資格去觸碰那“內(nèi)門等你”的渺渺之音。
他將蕭肅的警告深埋心底,不再去觸碰那“暗金血光”的謎團。不是遺忘,而是將其化作更深沉的警惕——只有更強的實力,才有資格去探究自身的秘密,才有力量承載可能的福禍。
心神沉入丹田。原本如同一洼淺水的靈力,經(jīng)過十日瘋狂壓榨般的修煉,已經(jīng)變得粘稠了許多,隱隱有凝聚成氣旋的趨勢。他清晰地感覺到,丹田的邊界在這股力量的沖擊下,正在悄然松動、擴張。那層無形的壁壘,已薄如蟬翼!
“就是現(xiàn)在!”
陸青心中低吼,不顧左臂傳來的劇烈抗議,猛地將運轉(zhuǎn)的口訣催至極限!全身的靈力如同百川歸海,瘋狂地向丹田中心匯聚、壓縮!
轟——!
腦海中仿佛響起一聲沉悶的巨響。那層隔膜瞬間破碎!
丹田空間驟然擴展,如同開辟出一片新的天地。原本粘稠游蕩的靈力,在突破的剎那急速旋轉(zhuǎn),凝聚成一個微小卻凝實的氣旋!氣旋中心,一絲微弱卻堅韌無比的引力產(chǎn)生,比之前強大了數(shù)倍的吸力驟然爆發(fā)!
石屋內(nèi)的空氣仿佛被無形之手?jǐn)噭?,形成細微的漩渦,更充沛的靈氣被強行掠奪而來,爭先恐后地涌入陸青的體內(nèi)。
煉氣三層!
靈力奔騰在新生的空間里,如同決堤的洪流,沖刷著每一寸經(jīng)脈。這力量遠比煉氣二層時雄渾、凝練!陸青清晰地感覺到,體內(nèi)蘊含的靈力總量,幾乎翻了一倍!蘊含的爆發(fā)力更是不可同日而語。之前需要傾盡全力才能勉強催動的風(fēng)刃術(shù)或其他基礎(chǔ)法術(shù),此刻感覺只需心念微動便能信手拈來,威力也必然大增。
洶涌的靈力流并未停止,它們本能地涌向重傷的左臂經(jīng)絡(luò)。如同久旱逢甘霖,原本艱澀、斷裂的經(jīng)絡(luò)貪婪地汲取著這股新生而精純的力量。青玉斷續(xù)膏的藥力在這一刻也被徹底激發(fā),與靈力相輔相成,加速著骨骼的彌合與經(jīng)絡(luò)的續(xù)接。一種麻癢伴隨著深入骨髓的刺痛感瞬間從左臂蔓延開來,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強烈!
“呃啊……”陸青悶哼一聲,牙關(guān)緊咬,額角青筋暴起。這是力量帶來的新生,也是修復(fù)必然承受的代價。他沒有抗拒,反而引導(dǎo)著更多的靈力涌向傷處,承受著這蛻變之痛。每一次劇痛,都讓他感覺自己與這具殘破身軀的聯(lián)系更緊密一分,對力量的掌控更深一分。
就在靈力沖刷左臂傷處達到頂峰之時,一絲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暗金色澤,仿佛沉睡的兇獸被驚醒了一瞬,悄然在他傷口深處一閃而沒!
陸青心神劇震!那感覺稍縱即逝,卻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兇戾與古老氣息!是它!蕭肅長老諱莫如深的源頭!
他猛地收斂心神,強行壓下體內(nèi)沸騰的靈力波動,將所有的異動死死鎖在體內(nèi)。石屋內(nèi)激蕩的靈氣漩渦漸漸平息,只剩下他粗重而壓抑的喘息。
成功了。卻也……更加危險了。
陸青緩緩睜開眼。漆黑的眸子里,疲憊與劇痛尚未完全散去,但最深處的麻木已然被一種銳利冰冷的鋒芒取代。煉氣三層帶來的力量感清晰地流淌在四肢百骸,讓他感覺身體前所未有的“充實”。雖然左臂依舊孱弱,但那沉重的束縛感似乎也減輕了少許,指尖甚至能感受到一絲微弱的、屬于他自己的力量在跳動。
他低頭,看向枕邊那塊冰冷的乙字四號鐵牌。粗糙的鐵牌邊緣,似乎也映照不出他此刻眼中那磐石般的意志。
力量……這就是更強的力量!雖然依舊渺小,但已是踏出的堅實一步。
他伸出手,這一次,是受傷的左手。五指緩慢而堅定地握攏,試圖去抓住那塊鐵牌。骨骼經(jīng)絡(luò)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劇痛如電流般竄遍全身。但他沒有松開,反而抓得更緊,任由指甲在冰冷的鐵牌邊緣留下淺淺的印記。
就在這時——
“篤篤篤!”
石屋簡陋的木門被不輕不重地敲響。敲門聲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隨意。
陸青眼神瞬間一凜,松開鐵牌,左手無力地垂落回身側(cè),右手指尖卻悄然搭在了床沿內(nèi)藏匿的一柄短匕之上。這是他清醒后第一件事——在自己的新住處布置的簡陋警戒和反擊之物。
“誰?”他的聲音恢復(fù)了往日的低沉,帶著一絲重傷初愈的沙啞,卻再無半分虛弱之感。
門外響起一個略帶倨傲的聲音:
“陸師弟是嗎?乙字區(qū)域的新人,架子倒是不小。我家少爺聽聞你傷勢好轉(zhuǎn),特來看看你這‘乙字四號’,是否名副其實?!?/p>
少爺?陸青腦海中瞬間閃過趙虎那張猙獰的臉。能在乙字區(qū)域被稱作“少爺”,且在他剛突破就找上門的……
他深吸一口氣,掙扎著下床,忍著劇痛整理了一下沾滿冷汗的衣袍,將那枚冰冷的乙字四號鐵牌,鄭重地別在了腰間最顯眼的位置。然后,他一步一頓,走到門前,拉開了木栓。
門外,一名身著錦袍、面容俊朗卻眼神陰鷙的青年負手而立,嘴角噙著一絲玩味的笑意。他身后跟著兩個氣息沉穩(wěn)、明顯修為不弱的隨從。
青年的目光掃過陸青蒼白的面容和吊在胸前的左臂,最后落在他腰間那塊嶄新的乙字鐵牌上,輕笑一聲:
“呵,趙虎那廢物,竟真栽在你這么個半殘的煉氣三層手里?看來這乙字四號的位置,確實該換個人坐坐了。我叫趙明宇,乙字三號。陸師弟,恭喜晉升,也恭喜你……成為新的獵物?!?/p>
煉氣三層的靈力在陸青體內(nèi)無聲奔涌。
殘陽已墜,新刃初成。
前路,果然唯有血與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