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過粼粼河面,夕陽正攀在岸旁白楊樹梢,將波痕染成暖金。蘆葦叢隨晚風(fēng)漾起層層細(xì)浪,蘆花裹著碎金般的光,像被揉皺又拋落的絨羽,撩得水面濺起幾點星子似的光斑。
少年坐在河邊,望著天邊漸沉的落日。自行車鈴驟響,另一道身影朝這邊奔來。周余生跨下車,手里晃著兩瓶水:“江漓!我就知道你在這兒!阿姨說你出門了,我一猜就曉得你準(zhǔn)跑這。喏,給你的,你最愛的脈動?!闭f著,一屁股坐到江漓身邊。
江漓垂眸瞥他:“找我干嗎?”
“這不還有四個月中考,我想問問你高中打算去哪?”
“你去哪,我就去哪。”
“江漓,你少在這說好聽的糊弄我!”
江漓笑笑沒應(yīng)聲,過了好半天才開口:“周余生……”
“嗯?”
“我們……會不會一直像現(xiàn)在這樣?”
周余生瞬間安靜,江漓以為等不到回應(yīng),他卻突然開口:“會的!我和江漓是最好的朋友,要一直在一起,一輩子!”
說完,腦袋就歪到江漓肩上。江漓偏頭看他,心里莫名發(fā)澀:真能一直這樣嗎?怎么總有種不安穩(wěn)的預(yù)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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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漓?!?/p>
“嗯?”
“回家不?天氣預(yù)報說今天有雨。”
“回,用我送你么?”
“不用,我又不是小孩。”
“注意安全?!?/p>
“嗯吶,明天我給你個驚喜!”
“好,等你?!?/p>
江漓騎著車往家拐,天空飄起淅淅瀝瀝的雨。推開家門,屋里空蕩蕩的。消息提示音輕響,他解鎖手機查看:
媽:公司臨時有事,今晚在公司湊合一晚,你一人注意安全。
江漓隨手將手機扔到沙發(fā),盯著窗外發(fā)怔。雨不知何時變成傾盆之勢,豆大的雨點砸在玻璃上,悶悶的聲響,攪得他心里愈發(fā)不安。
沒一會兒,手機驟然響起。來電顯示“謝阿姨”,剛接通,那邊傳來焦急又顫抖的聲音:“小漓,你在哪?小余出車禍了!”
江漓瞬間僵住,心猛地往下沉,好半天才找回聲音:“在哪?我這就過去!”
“二院……”
他抓起雨衣沖出門,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就鉆進去:“師傅,二院,麻煩快點!”
“好嘞!”
車廂里靜了幾秒,司機突然嘆氣:“你們這些孩子真不讓人省心,我剛從那邊路口過來,有個跟你差不多大的男孩被撞了,聽說是司機醉駕……”
江漓打斷他,聲音發(fā)緊:“現(xiàn)場情況怎么樣?”
“不太好,看樣子腦部受傷重,流了好多血…… 糟了,前面就是車禍現(xiàn)場,有點堵?!?/p>
車剛靠邊停下,江漓一腳跨出車,顧不上雨水,朝著醫(yī)院方向狂奔而去。
江漓跑到路口邊,只剩幾個警察善后,司機已被帶走,地上一灘血跡,在雨里格外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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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yī)院里,手術(shù)室門外只有楊伩。江漓跑得渾身濕透,上氣不接下氣:“媽,周余生呢?謝阿姨呢?”
“周余生在手術(shù)室。謝芯簽完字就暈了,估計是受了大刺激?!睏顏繃@氣說。江漓聽著,癱在椅子上。
明明才兩個小時,在江漓這卻像過了一個世紀(jì)。
手術(shù)室的燈一熄,一位護士走出來:“家屬在么?”
楊伩原本蔫著,聽到聲音立馬精神:“在這!”
“病人情況有所好轉(zhuǎn),但腦部受沖擊最嚴(yán)重,部分記憶可能會丟失,看后續(xù)恢復(fù)情況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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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余生一躺就是三天。第四天,他終于睜開眼,慢慢坐起來環(huán)顧四周:“媽?楊阿姨,你們怎么在這?”
謝芯看見兒子醒來,比誰都激動:“快快!快去叫醫(yī)生看看!小余,是這樣……”
楊伩叫完醫(yī)生回來:“正在別的病房查房,一會兒就來。帶江漓給你買早飯去了,現(xiàn)在應(yīng)該回來了……”
“等一下,楊阿姨,江漓……是誰?”
門口保溫桶摔在地上,發(fā)出悶響。江漓愣在原地——他做好了接受一切的準(zhǔn)備,卻萬萬沒想到是這種結(jié)果。
周余生,忘記了江漓。
等到楊伩追出門,樓道里空無一人,只剩地上的保溫桶
楊伩手機彈出短信
兒子:不用跟他說了
楊伩:真的不用嗎?可是…
兒子:嗯…
兒子:我倆能在一個高中就行
楊伩:行吧,我跟你謝阿姨商量
兒子:嗯
兒子:不用讓他知道我是誰
楊伩:好,尊重你,謝阿姨相信你
江漓盯著屏幕發(fā)呆
即使失憶,你還會記起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