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喃第三次擦拭玻璃展柜時，指腹突然頓住。

月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斜切進來，在《星象儀手稿》泛黃的紙頁上投下明暗交錯的條紋。

這本十七世紀(jì)的孤本攤開在靛藍色絲絨襯墊上，邊緣泛著淺褐的霉斑，墨跡卻依舊濃黑——易學(xué)家的筆觸蒼勁，在“北斗第七星”的注解旁畫了幅簡筆星圖，筆尖掃過紙面時的飛白都清晰可見。

而就在星圖右下角的空白處，有道淺灰的印痕突兀地臥在那里，像有人用沾了灰塵的指尖按上去，又被倉促抹去，留下半道模糊的弧。

她湊近展柜，鼻尖幾乎貼上微涼的玻璃。

這道印痕比指甲蓋還小，邊緣帶著不規(guī)則的毛邊，不像是尋常的指紋。

檔案館的恒溫系統(tǒng)始終維持在22℃，濕度55%，連空氣里的塵埃都有固定的沉降軌跡，絕不可能憑空出現(xiàn)這樣的痕跡。

老李“陳館，閉館時間到了?！?/p>

保安老李的聲音從走廊傳來，帶著對講機的電流聲。

他的腳步聲在水磨石地面上拖沓著，經(jīng)過閱覽室時頓了頓。

老李“那幾個學(xué)生走了沒？剛才還聽見翻書的動靜?！?/p>

陳喃直起身，揉了揉發(fā)酸的脖頸。

陳喃“早就走了，三點就鎖了閱覽區(qū)?！?/p>

她瞥向墻上的掛鐘，時針已經(jīng)指向十一點，鐘擺的滴答聲在空曠的展廳里格外清晰。

這棟建于1935年的老建筑是城市的活化石，木質(zhì)房梁里嵌著百年前的桐油味，墻角的通風(fēng)口總在午夜發(fā)出嗚嗚的聲響，像有人在管道里低語。

她是市立檔案館的館長，也是這里唯一的夜班值守。

說是館長，其實整個檔案館加上她才五個人，白天接待零散的查檔者，到了晚上，就只剩她和保安老李守著這些沉默的紙頁。

館里藏著半個城市的記憶，從民國時期的商會賬簿到九十年代的拆遷圖紙，大多是些被時光遺忘的邊角料，唯獨這本周易學(xué)家的手稿是例外——上周剛從私人收藏家手中購得，據(jù)說出處與三十年前城郊那樁懸案有關(guān)。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屏幕亮起時映出張凌赫的名字。

屏幕光打在陳喃臉上，照出她眼下淡淡的青黑，這已經(jīng)是她連續(xù)第三周值夜班了。

張凌赫“還在館里？”

他的聲音混著風(fēng)噪，背景里有汽車鳴笛。

張凌赫“我剛結(jié)束勘察，在你樓下?！?/p>

陳喃走到窗邊撩開百葉窗一角。

深秋的夜風(fēng)卷著落葉打在玻璃上，發(fā)出細碎的聲響。

檔案館門口的老槐樹下停著輛黑色SUV，駕駛座上的人正偏頭點煙，火光在夜色里亮了一瞬，映出他線條利落的下頜。

張凌赫是刑偵支隊的技術(shù)顧問，也是她的……大概是朋友，從大學(xué)時一起泡實驗室開始。

那時候他們總搶最后一臺光譜儀，他研究指紋殘留，她修復(fù)古籍蟲洞，凌晨的實驗室里，只有兩臺儀器的嗡鳴和他偶爾遞過來的熱咖啡。

陳喃“上來吧，有東西給你看?！?/p>

陳喃對著話筒說，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窗沿的雕花。

這扇窗的木框上刻著纏枝蓮紋，是民國時留下的，她總覺得那些藤蔓的弧度像極了母親舊相冊里的旗袍滾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