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著她的手，一直握著。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落在她蒼白的臉上。她的睫毛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可我知道，這次她不會醒來了。

護士走進來的時候，我還在握著她的手。她看了我一眼，輕輕說：“節(jié)哀。”我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沈知夏的臉。她的嘴角還帶著一點笑意，像是做了一個好夢。

我站起身，走到窗邊。外面的天很藍，風不大，樹葉子在陽光下晃得厲害。我想起昨天晚上，她說要吃提拉米蘇，我說好。我還記得她吃了第一口時，皺了皺鼻子，“和第一次一樣苦?！比缓笏α?，笑得眼睛都彎了。

我回到床邊，輕輕地把被子蓋好。她的手已經(jīng)涼了，我把它放進被子里，蓋上。

我走出病房，給爸媽打了電話。他們很快就趕來了，媽媽一進門就哭了，爸爸站在門口，低著頭。

我坐在醫(yī)院的長椅上，看著走廊盡頭的窗戶。陽光還是那么亮，風還是輕輕吹著。我突然覺得，這世界好像沒有變，可是我失去了她。

我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有人在我旁邊坐下。是夜市攤主老陳，他遞給我一瓶水，什么也沒說。

我接過水，擰開喝了一口。水有點涼，流進喉嚨里，沒什么味道。

“她挺喜歡你做的甜點?！崩详愰_口了，聲音很輕，“我記得她第一次來吃你做的布丁，吃完以后笑著說，‘這個人真溫柔’?！?/p>

我低下頭，沒說話。

“你打算怎么辦？”他問。

我看著手中的水瓶，“我想帶她回家?！?/p>

他點點頭，“那就好?！?/p>

我回到家，把她的東西整理好。她的衣服、她的筆記本、她做甜點時用的圍裙。我把她的圍裙疊好，放在床上。上面還有她的味道，淡淡的中藥味，混著橙花精油的清香。

第二天，我去買了墓地。選了一個靠近山腳的位置，周圍種了很多樹，春天的時候，會開很多花。

下葬那天，天下著小雨。我站在墓前，把一朵白玫瑰放進去。雨滴落在碑上，慢慢滑下來，像眼淚。

我回到家里，廚房還擺著我們昨天準備的蛋糕材料。面粉袋打開著，雞蛋殼散落在垃圾桶里。我走過去，把烤箱打開預熱。

我開始打蛋，奶香慢慢在廚房里彌漫開來。面糊倒進模具的聲音很清脆，像金屬碰撞的響聲。

我把蛋糕放進烤箱，坐在餐桌前等。陽光從窗戶照進來，落在桌面上。我看著它，一點點移動，最后消失在角落里。

當烤箱發(fā)出“?！钡奶崾疽魰r，我站起身，把蛋糕拿出來。它看起來還不錯，顏色金黃，表面微微鼓起。

我切了一塊，放進盤子里。我把盤子擺在桌上，對面放了一副碗筷。

我坐在那里，一口一口吃著蛋糕。嘴里有點甜，有點苦。

我吃完以后，收拾了碗筷，把剩下的蛋糕放進冰箱。我洗完澡，躺在床上，閉上眼。

我做了個夢。夢里我們在海邊，她穿著白色的連衣裙，頭發(fā)被風吹起來。她笑著朝我跑過來，手里拿著一個椰蓉球。她說：“林昭昭，我學會了做甜點?！?/p>

我醒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亮了。陽光照進屋子，我坐起身，看著空蕩蕩的房間。

我走進廚房，打開冰箱，拿出昨晚剩下的蛋糕。我把它放在桌上，坐在那里，看著它。

過了很久，我拿起叉子，吃了一口。味道和昨天差不多，甜中帶苦。

我開始每天做甜點。有時候是蛋糕，有時候是餅干，有時候是布丁。我做完了，就放在桌上，對面擺一副碗筷。

有時候我會想，如果她還在，她會不會喜歡今天的蛋糕？會不會又說我做得太苦？

我繼續(xù)在夜市擺攤，賣我做的甜點。很多人來買，有人說好吃，有人說甜度剛好。我點頭笑笑，謝謝他們。

有一天，一個女孩走過來，問我：“你是林昭昭嗎？”

我抬頭看她，點點頭，“是。”

她從包里拿出一本書，遞給我，“這是沈知夏留給你的?！?/p>

我接過書，翻開封面。里面有一張紙條，是她的字跡：

“林昭昭，如果你看到這本書，請繼續(xù)做甜點。每一口，都是我對你說的話。”

我的眼眶紅了。

我把書放在桌上，坐在那里，看著它。陽光從窗外照進來，落在書上。我伸手摸了摸封面，心里一陣發(fā)酸。

我站起身，走進廚房，開始準備材料。我要做一個新的甜點，名字叫“夏夏”。

我用了她最愛的椰蓉，加了蜂蜜，還有一點可可粉。我把它們混合在一起，揉成團，捏成小球。

我把它放進嘴里，嚼了一下。味道有點甜，有點苦，就像她。

我把這些椰蓉球裝進一個小盒子，放在桌上。盒子上貼了一張紙，寫著：

“送給沈知夏?！?/p>

我坐在那里，看著它。陽光從窗戶照進來，落在盒子上。

我開始每天寫日記，記錄我做的甜點，還有我想對她說的話。我寫到她教我做甜點時的樣子，寫到她生病后依然堅持練習，寫到她最后那天，笑著說“我想吃你做的提拉米蘇”。

我把這些故事整理成一本書，取名《和她的奇妙物語》。

我在書的最后一頁寫道：

“沈知夏，謝謝你出現(xiàn)在我的生命里。你教會了我，甜點不只是甜的，也可以是苦的，但只要你愿意嘗，總會有一口是幸福的味道?！?/p>

我把書寄給了出版社。幾個月后，它出版了，成為暢銷書。

很多人讀完這本書，留言說被我們的故事感動了。有人說，他們也開始學做甜點，因為想記住某個人。有人說，在最難過的時候，吃一塊甜點，會覺得好一點。

我繼續(xù)在夜市擺攤，賣我做的甜點。每天收攤后，我都會帶一份回家，放在桌上，對面擺一副碗筷。

有時候，我會想起她說過的話：“林昭昭，你總是這樣，不說害怕?！?/p>

是啊，我不說害怕，因為我怕說了，就真的失去她了。

但我知道，她一直都在。在每一塊甜點里，在每一次呼吸里，在每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

夜市的燈泡在頭頂晃，風一吹，塑料布嘩啦啦響。我低頭把最后一盤椰蓉球擺好，手指還沾著蜂蜜。

“老板，這個是現(xiàn)做的嗎？”聲音從攤位前傳來。

我抬頭，是個年輕女孩，穿白T恤和牛仔褲，扎著馬尾辮。她指了指裝椰蓉球的玻璃罐。

“剛做好不久?！蔽野咽衷趪股喜亮瞬?，“要嘗嘗看嗎？”

她接過我遞過去的小紙杯，咬了一口，眼睛亮了，“真好吃，有點像小時候的味道?！?/p>

我笑了笑，“加了蜂蜜和可可粉?！?/p>

她又吃了一顆，點點頭，“我想買一盒。”

我拿出一個包裝盒，一邊裝一邊問：“第一次來？”

“聽朋友說的?！彼统鍪謾C掃碼，“她說這家的甜點有故事。”

我手上一頓，盒子差點掉在地上。

“什么故事？”我問。

“說是兩個人的故事?！彼掌鹗謾C，“很感人的那種?！?/p>

我沒說話，繼續(xù)把最后一顆椰蓉球放進去。盒子被塞得滿滿當當，香氣從縫隙里鉆出來。

女孩接過盒子，轉身走了兩步，又回頭：“老板，你知道嗎？有人把你們的故事寫成書了。”

我愣住。

“就在那邊書店?！彼噶酥敢故斜M頭，“很多人排隊買?！?/p>

我望著她的背影，手里還拿著勺子。油鍋里的泡泡咕嘟咕嘟冒起來，濺到我手背上，有點燙。

我摘下圍裙，鎖上攤位。風吹得更急了，樹葉沙沙響，像是誰在耳邊說話。

書店的燈還亮著，櫥窗里擺著一本封面是椰蓉球的書。我站在外面，看著自己的名字印在封面上：《和她的奇妙物語》。

玻璃映出我的臉，有點模糊。

我走進去，拿起一本書，翻開目錄。第一頁寫著：

“謹以此書，獻給所有在甜點里藏話的人。”

我站在原地，翻到中間一頁。一段文字跳出來：

“那天她說想吃提拉米蘇，我說好。其實我早就偷偷練過很多次，每次失敗就重來。我知道她會嘗出來苦味，但她還是會笑。因為她喜歡看我認真做甜點的樣子?！?/p>

我合上書，喉嚨發(fā)緊。

“先生，您認識沈知夏嗎？”店員走過來，指著書上的照片。

我點點頭。

“每天都很多人來問?！彼÷曊f，“有人說，這本書能讓人哭濕手帕?！?/p>

我抱著書走出書店，風更大了。路燈照在地上，水洼里倒映著我的影子。

我坐在長椅上，打開書，翻到最后一頁。我的字跡在紙上：

“沈知夏，謝謝你出現(xiàn)在我的生命里?！?/p>

我讀完這一句，聽見身后有人喊我。

“林昭昭？”

我回頭，是個中年女人，穿著灰色風衣。她手里也拿著那本書。

“你是……”我站起來。

“我是出版社的編輯?！彼f出一張名片，“我們想請你寫續(xù)集?！?/p>

我看著她，沒接名片。

“讀者都在問，你們后來怎么樣了？”她繼續(xù)說，“他們想知道，你每天做甜點的時候，在想什么。”

我低頭看著手中的書，封面上的椰蓉球像真的那樣，散發(fā)著淡淡的香味。

“我已經(jīng)寫完了?！蔽艺f。

“不，還沒完?！彼龘u搖頭，“你的故事才剛剛開始?！?/p>

我沉默了很久，抬頭問她：“你怎么找到我的？”

“有人留言說，每天晚上在夜市看到你?！彼贸鲆环庑牛斑@是讀者寫的信。”

我接過信，拆開。第一句話寫著：

“我也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但看完你的書，我覺得她好像還在?！?/p>

風猛地吹過來，書頁嘩啦啦翻動。我站在原地，看著路燈下的影子。

它似乎比剛才，多了一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