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瀾瑜的調(diào)色盤在美術(shù)課上摔碎時，整個教室都靜了半拍。

“對、對不起！”她手忙腳亂地蹲下去撿，亞麻色卷發(fā)垂在肩頭，發(fā)梢沾著鈷藍色顏料。窗外的梧桐葉沙沙響，陽光透過玻璃在她背上灑下斑駁光斑，像撒了把碎金。

“沒事沒事?！鼻白哪猩χ鴶[手，“我?guī)湍銚??！彼焓秩蜃钸h的碎瓷片，指尖剛碰到，那碎片突然“唰”地彈開，在半空轉(zhuǎn)了個圈，又穩(wěn)穩(wěn)落回調(diào)色盤里。

許瀾瑜愣住了。

她抬頭，看見教室后墻的穿衣鏡里，自己的影子正歪著頭看她。鏡中少女穿著月白色針織衫，領口系著蝴蝶結(jié)，可那雙眼睛——不是平時的琥珀色，而是泛著淡金色的微光，像浸在蜂蜜里的琥珀。

“瀾瑜？”

同桌小蕓的聲音把她拽回現(xiàn)實。許瀾瑜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何時站了起來，調(diào)色盤里的顏料正在“流動”——鈷藍和鵝黃交融成翡翠色，赭石和玫瑰紅交織成酒紅色，連最邊緣的鈦白都泛著珍珠光澤，比剛擠出來時更鮮艷。

“我……我剛才碰碎了調(diào)色盤？”她聲音發(fā)顫。

小蕓點頭：“是啊，不過碎片自己飛回去了?！彼噶酥冈S瀾瑜的手腕，“你手腕上……有光？”

許瀾瑜低頭。淡金色光紋正沿著血管爬向手背，像條游動的星河。她想起上周在圖書館翻到的《星象志》殘頁：“天秤者，權(quán)衡之鏡也，照人心明暗?！碑敃r她只當是古人的浪漫比喻，此刻卻覺得，那些字像活了似的，正從紙頁里鉆出來，扎進她的皮膚。

“許瀾瑜同學?！?/p>

美術(shù)老師抱著畫板走進來，目光掃過滿地碎片，又落在許瀾瑜身上：“能幫我個忙嗎？我想看看你調(diào)的‘星軌灰’——聽說你總說這種顏色像深夜的星子?！?/p>

許瀾瑜的手指在顏料罐間游移。她記得自己從未調(diào)過“星軌灰”，可此刻，那些顏色在她眼里突然有了聲音：鈦白的純凈，熟褐的厚重，群青的深邃……它們在她指尖纏繞，最后凝結(jié)成一種帶著金屬光澤的灰，像撒了細碎星子的霧。

“這是……”老師湊近看，“太美了！和我想象中的‘星軌灰’一模一樣！”

許瀾瑜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她想起昨晚整理畫具時，在抽屜最深處翻到的舊鏡子——鏡框雕著十二宮圖，鏡面蒙著層薄灰。當時她擦鏡子時，鏡中閃過個穿古裝的少女，對她笑了一下就消失了。

“許瀾瑜？”老師的聲音把她拉回現(xiàn)實，“能說說你怎么調(diào)出這種顏色的嗎？”

她張了張嘴，卻聽見心里有個聲音在說：“因為你看得更清楚了——看得見顏色的情緒，看得見光的方向?！?/p>

放學后，許瀾瑜抱著畫板往家走。路過學校后巷的老書店時，她鬼使神差地推開門。店里飄著舊書和咖啡的香氣，最里面的書架上擺著本《星核異聞錄》，封皮泛著暗黃，書脊上印著十二宮圖。

她伸手去碰，指尖剛觸到書脊，鏡子里的畫面突然在腦海里炸開——

暗紫色的霧氣籠罩校園，梧桐葉變成尖銳的爪子，同學們的臉扭曲成青灰色，嘴里發(fā)出刺耳的尖叫。為首的女孩站在操場中央，瞳孔泛著暗紫，正是天蝎司鳶。

“啪！”

許瀾瑜踉蹌著撞到書架，懷里的畫板掉在地上?！缎呛水惵勪洝纷詣臃_，停在某一頁，上面用血紅色寫著：“天秤之鏡，照見人心；暗潮將至，平衡必破?！?/p>

“同學，你沒事吧？”

店主的聲音驚醒了她。許瀾瑜撿起畫板，發(fā)現(xiàn)剛才掉出來的速寫本攤開著——她明明沒動筆，紙上卻畫滿了扭曲的人臉，每張臉上都用紅筆標著星座符號。

“我……我沒事?！彼旬嫲迦M懷里，轉(zhuǎn)身就跑。

風掀起她的劉海，許瀾瑜摸出兜里的手機。屏幕上是媽媽的消息：“小瑜，今晚想吃糖醋小排還是可樂雞翅？”

她盯著“可樂雞翅”四個字，突然想起上周和媽媽去超市，媽媽指著貨架上的鏡子說：“小瑜你看，這鏡子多清楚，像不像能把人心都照透？”

此刻，手機屏幕的光映在她臉上。她看見自己的影子——在地面上投下淡金色的輪廓，發(fā)梢沾著的顏料，正一顆一顆變成小星子，墜向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