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逃回來了……
沈清靠在院門上,大口喘著氣,心臟還在砰砰直跳。
直到回到寒玉峰,那股被人窺視的感覺才漸漸消失。
蘇麟。
這個名字,好熟悉。
他的心頭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皺著眉,努力回想,腦海中卻只有一片空白。
是桃花香……很特別的桃花香,像是……”玄天宗的坊市熱鬧非凡,叫賣聲、討價還價聲此起彼伏。
“像是故人之香?!蹦侨苏f著頓了頓,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疑問。
好笑,他身上只有皂角的清苦氣味,哪來的香氣?
“哪兒的香味?皂角的味道這么香嗎?”沈清眉一皺退后一步,試圖借著人群躲開他的視線。
“這位公子怕是平日思緒過多認錯人了,我身上只有皂角的味兒,沒有什么故人的桃花香?!?/p>
“是么?可能是我從月宮樓喝完酒想的過多了?!蹦侨藢χΦ萌诵鬅o害。“我只是個四處游歷的散修,名叫墨炎,剛才多有冒犯,還請閣下見諒?!?/p>
說完,他退后半步讓開了路。
沈清從他身邊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坊市。
他再次低頭聞了聞自己的衣袖,聞了幾百遍都是只有皂角的味道,哪里來的什么桃花香??
“在想什么?”
清冷的聲音突然響起,沈清被嚇了一跳,猛地抬頭,見師尊不知何時站在了庭院中央,正看著他。
師尊似乎剛從外面回來,身上帶著一絲淡淡的血腥味,眉頭微蹙,眼神比平時更冷了幾分。
“今天出門買東西碰上了瘋子而已?!鄙蚯暹B忙低下頭,不敢告訴他剛才遇到的事。師尊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片刻,又掃過他此刻攥得發(fā)白的手指,眉頭皺得更緊了些。他往前走了兩步,一股清寒的氣息籠罩下來,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安撫意味。
“坊市今后怕是不太平,最近少去?!彼?,“若有需要,告訴青竹讓他代你前去?!?/p>
又是這個整天見不著一面的青竹……
雖然說青竹是他師尊在寒玉峰唯一的仙仆,就平日里負責打理一下雜務(wù),不過也是神秘的很。
“是,弟子知道了?!鄙蚯寮泵c了點頭。
師尊這次沒再說什么,轉(zhuǎn)身走向內(nèi)殿。
……該不會他說的桃花香,難道和這塊木牌有關(guān)?……
他突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頸,那里戴著一塊小小的、毫不起眼的木牌,是他記事起就一直戴著的。
木牌上刻著一朵模糊的花,他一直不知道那是什么花。
剛才那個什么墨炎……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清握緊了木牌,看著寒玉峰上空盤旋的冰霧,心里第一次生出了一絲疑惑。
他的所謂過去,到底是什么情況??
這一切,都像一團迷霧,籠罩在他心頭。
當年沈清被師尊親自帶回峰時,那道白衣勝雪的身影走在前方,衣袂翻飛間帶起的風都是冷的,襯得他手里那盆剛澆過水的“凝露草”都像是沾染了幾分寒意。
“以后,你便在此處侍弄花草。”他的聲音沒什么起伏,落在空曠的白玉庭院里,竟有些回聲。
“沒有我的允許,不得踏入內(nèi)殿半步?!?/p>
沈清低著頭,小聲應(yīng)是,指尖攥緊了粗布衣擺。
他能感覺到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有好奇,有鄙夷,更多的是毫不掩飾的嫉妒。
他從一個連外門弟子都算不上的“花奴”,竟能住進連長老都鮮少踏足的寒玉峰,還是師尊云澈親自開口留下的。
這簡直是玄天宗百年難遇的奇事。但是玄天宗的規(guī)矩,比他想象中更重。
寒玉峰常年飄著細碎的冰霧,連山石都透著沁骨的涼,可偏偏峰上的花草卻長勢極好,尤其是庭院中央那株‘九魄冰心蓮’。
其花瓣瑩白如玉,中心九點淡金,散發(fā)著令人心悸的靈氣。沈清第一次見到時,幾乎看呆了——那是只存在于古籍中的仙品,據(jù)說能活死人肉白骨,百年才得一花。
“那是師尊的逆鱗,你要是敢上去碰一下,就等著被師尊凍成冰雕。”
“或者…被我教會你什么是天下第一宗門的規(guī)矩!”
刻薄的聲音自身后響起,沈清回頭,見是兩個穿著內(nèi)門弟子服飾的男修,正抱著手臂,眼神輕蔑地掃視她全身。
“是……”沈清垂下眼,默默移開視線,繼續(xù)給腳邊的靈草松土。
這樣的刁難,幾乎是家常便飯。
尤其是眼前這位出身二長老門下的師兄凌墨。
凌墨作為玄天宗宗主師叔最寵愛的天才弟子,所有人都知道他對云澈愛慕頗深,也是公認最有可能成為他師尊云澈道侶的人。
因此凌墨每次帶著他的人來寒玉峰“探望”,都像是一場對沈清無聲的凌遲。
“我說沈清小師弟?仙尊的‘清露’該換了,就這點小事不會還要我一個不是他徒弟的外人來提醒你吧?”
凌墨一身青色衣袍,身姿修長,語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傲慢。
“這清露需得用晨時第一縷陽光映照的山泉水,再以靈力溫養(yǎng)三個時辰,你可別弄錯了?!?/p>
……可這分明是刁難。
寒玉峰地處極高,晨露難采,還要用靈力溫養(yǎng)——
他眼下一個連筑基都摸不到邊的凡人,哪來的靈力去采這等東西?
沈清愣了愣,他咬著牙剛想脫口而出一句“你要我一個沒有靈力的怎么去拿這東西”,就見一道玄色身影驀然從內(nèi)殿走出。
云澈負手而立,目光淡淡掃過那朵九心冰魄蓮:“不必了。”
“過來。”
一道清冷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沈清猛地抬頭,撞進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
師尊就站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玄色衣袍上落了幾片不知何時沾上的雪花,襯得那張臉愈發(fā)清俊,也愈發(fā)冰冷。
他小步挪過去,低著頭不敢看他。
“伸手?!?/p>
沈清一愣,遲疑地伸出手。
他的手因為常年勞作,指腹有些粗糙,此刻在他那雙骨節(jié)分明、白皙如玉的手旁邊,顯得格外寒酸。
下一秒,一枚溫熱的玉牌突兀地落在他掌心。
“寒玉峰的靈泉,憑此可入?!彼穆曇袈牪怀銮榫w。
“至于靈力……”
他指尖微動,一道溫和的暖流突然涌入他的經(jīng)脈,順著手臂一路向下,最終匯聚在他的丹田處,留下一絲微弱卻清晰的暖意。
“運轉(zhuǎn)心法試試?!?/p>
沈清被驚得睜大了眼,下意識地按照記憶中最基礎(chǔ)的《引氣訣》運轉(zhuǎn)那絲暖流。原本晦澀難行的經(jīng)脈,此刻竟變得順暢了許多,那絲暖意像羽毛般輕輕搔刮著,讓他忍不住輕顫了一下。
“這……”
“寒玉峰的靈氣,足夠你筑基。”他收回手,轉(zhuǎn)身望向那株九心冰魄蓮,語氣恢復(fù)了平日的淡漠。
“別給我惹麻煩?!?/p>
沈清捏著掌心的玉牌,看著他挺拔的背影,心中一下子感覺有些五味雜陳……
待人這么冷漠的人,冷得像這寒玉峰的萬年玄冰,卻總在不經(jīng)意間,竟然還能給他遞來一點微不足道的暖意。
……就像前幾日,他笨手笨腳打翻了他案頭的仙露,嚇得魂飛魄散,他卻只是瞥了一眼,揮手用仙法復(fù)原了玉瓶,淡淡說了句“下次小心”。
……就像昨夜,他卡在煉氣三層的瓶頸痛苦不堪,打坐至深夜也毫無進展。
正煩躁時,窗外忽然飄來一片帶著清寒氣息的竹葉,恰巧就落在他的眉心。那瞬間,阻塞的經(jīng)脈豁然開朗,竟直接突破到了煉氣四層。
肯定是他所為吧。
畢竟整個寒玉峰,只有他有這樣的本事做這樣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