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吹軟了柳枝時,三花貓終于肯走出暖氣房,蹲在窗臺上看樓下抽芽的桃樹。夏梔翻開畫本,發(fā)現(xiàn)去年冬天畫的雪人旁,不知何時被添了枝冒綠的柳條,剛好纏在那個戴紅圍巾的姑娘發(fā)間?!笆秦埐鹊??!苯谶f過來半塊桃花酥,指尖沾著點粉色的酥皮。夏梔咬了口,看見他藏在身后的手,指甲縫里還沾著點新調的顏料——和柳枝的嫩綠一模一樣。
春游那天,全班去郊外的桃林寫生。老師剛宣布自由活動,三花貓就從江熠的書包里鉆出來,躥進花海不見了。夏梔追著貓跑,裙擺掃過滿地花瓣,回頭時正撞見江熠舉著畫本,鉛筆在紙上飛快地動著,把她被風吹起的衣角,都收進了畫里?!澳愕奶一偖嫷帽葎e人粉?!彼郎愡^去看,發(fā)現(xiàn)畫里的自己腳邊,多了只叼著畫筆的三花貓,尾巴尖沾著點向日葵的橙黃。江熠把畫本往懷里收,卻被她按?。骸白蛱煳铱匆娔阍诿佬g室調顏料,加了點橘紅,對不對?”他耳尖泛著紅,像被桃花染過。原來那些藏在色彩里的小心思,早被她看在眼里——他總把她畫里的顏色,調得比春光還暖半分。
體育課自由活動,女生們圍坐在一起編花環(huán)。夏梔剛編好個桃花環(huán),就被江熠慌慌張張地喊走,說三花貓爬到了桃樹上。等兩人氣喘吁吁地跑到樹下,卻見貓正悠閑地舔爪子,樹杈上掛著個速寫本,翻開的那頁畫著個編花環(huán)的姑娘,發(fā)間落著朵桃花,像顆粉色的紐扣?!八约旱鹕先サ??!苯谂罉浒旬嫳救∠聛?,袖口沾著片花瓣。夏梔忽然踮起腳,把手里的桃花環(huán)往他頭上戴,指尖擦過他的發(fā)梢時,兩人都頓了頓,聽見彼此的心跳,比枝頭的鳥鳴還亂?;ò曷湓诋嫳旧?,夏梔看見那頁畫的角落,寫著行極小的字:“想把她畫成春天。”
晚自習的風帶著花香,從敞開的窗戶溜進來。江熠的數(shù)學練習冊下,壓著張畫——桃林里的兩人追著貓跑,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腳下的花瓣粘成了片粉色的云。夏梔的語文書里,夾著片壓平的桃花,背面用鉛筆寫著:“放學一起走,帶你看河邊的蒲公英。”三花貓蹲在兩人中間,尾巴掃過攤開的畫本。夏梔忽然發(fā)現(xiàn),他畫里的蒲公英,絨毛都朝著她的方向飛,像無數(shù)顆小小的流星?!澳愕钠压嫹戳??!彼霉P尖戳了戳畫紙。江熠低頭笑,鉛筆在紙上添了筆,讓最前面的那朵絨毛,剛好落在少年的肩頭:“這樣就對了,風會把它們吹到該去的地方?!?/p>
放學路上,蒲公英的白絨被風吹得漫天飛。三花貓叼著畫本跑在前頭,把絨毛蹭得滿紙都是。夏梔忽然停下,從畫本里抽出張畫:春風里的桃樹下,兩個并肩的身影戴著同款桃花環(huán),貓蹲在中間,尾巴纏著兩人交握的指尖,像系了個甜甜的結。江熠的畫本里,也有張幾乎一樣的畫,只是他畫的指尖相觸處,多了顆小小的嫩芽,正破土而出,頂著片心形的葉子。
“下周美術展,我們的畫……放一起好不好?”他的聲音被風吹得輕輕的,卻剛好落在她心里。夏梔把畫本往他手里塞了塞,看見自己畫的嫩芽旁,早被人添了朵小小的向日葵,花盤朝著少年的方向。“你看,”她指著畫紙笑,“它們本來就該長在一起。”
春風卷著桃花瓣掠過兩人肩頭,把畫本上的線條吹得微微發(fā)顫。三花貓忽然叼著畫本往家跑,像是急著要把這頁春天,貼在去年的花田旁邊。兩人追著貓跑起來,影子在夕陽里忽遠忽近,終于在某個瞬間徹底重合,像畫本上那些終于交織的筆觸,把這個春天,寫成了連風都在偷笑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