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希是在村頭的老槐樹下,聽到大人們聊天時,才知道那個漂亮哥哥的名字的。
那天下午,她揣著從王奶奶家討來的半個窩頭,躲在老槐樹后面偷偷啃著。樹底下,李嬸正和幾個老太太納涼,手里的針線活兒做得飛快,嘴里也沒閑著,東家長西家短地聊著。
“……要說咱們村這幾年,就數(shù)容老太太家最省心了,兒子兒媳有出息,孫子也帶得好?!崩顙鹂p完最后一針,把線咬斷,拍了拍手里的鞋墊,“那孩子叫啥來著?容……容初聿,是吧?聽著就文縐縐的,像個有學(xué)問的。”
“對對,容初聿?!迸赃叺耐跄棠探釉?,“上次迎新晚會我去看了,那孩子拉的小提琴,嘖嘖,好聽得很!長得也俊,跟畫里的仙童似的,難怪叫這么個名字。”
“初聿……初聿……”沐希在心里悄悄念著這兩個字。她沒上過學(xué),不認識這兩個字怎么寫,但覺得念起來很好聽,像小溪流水的聲音,清清爽爽的。
她把最后一口窩頭塞進嘴里,咽下去,眼睛亮晶晶的。原來漂亮哥哥叫容初聿啊。
等她吃完窩頭,趁著大人們沒注意,偷偷溜到村頭那片沒人的空地上。地上有松軟的泥土,被太陽曬得暖暖的。她撿起一根樹枝,蹲在地上,開始歪歪扭扭地寫字。
她只會寫自己的名字“沐?!保€是以前媽媽教的。但她記得李嬸念名字時的語氣,“容”字應(yīng)該和“容易”的“容”一樣,她在小賣部的包裝袋上見過。
她用樹枝在地上劃了個“容”字,筆畫歪歪扭扭,像是被風(fēng)吹過的小草。然后是“初”,她想了想,覺得應(yīng)該和“初一”的“初”一樣,又費力地劃了幾筆。
到了最后一個“聿”字,她卡殼了。
這個字她從來沒聽過,也沒見過。怎么寫呢?是上下結(jié)構(gòu)?還是左右結(jié)構(gòu)?她拿著樹枝在地上戳了戳,試了好幾次,都覺得不對,急得小臉通紅。
最后,她靈機一動,在“初”字后面畫了個小小的波浪線,然后在旁邊寫下了拼音——“yù”。
她看著地上那行歪歪扭扭的字:“容 初 yù”,小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等下次再見到漂亮哥哥,一定要問問他,這個“聿”字到底怎么寫。
她蹲在地上看了好一會兒,直到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長,才聽到家里傳來爸爸醉酒后的咒罵聲,嚇得趕緊扔掉樹枝,像只受驚的小兔子一樣,飛快地跑回了家。
而此時的容初聿,早就把那天在門口撿到糖的事忘到了腦后。
他的生活依舊規(guī)律而充實。早上按時起床,幫奶奶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務(wù),然后去學(xué)校上課。作為班長,他要處理班里的瑣事,收發(fā)作業(yè),幫老師登記成績,偶爾還要調(diào)解同學(xué)之間的小矛盾。下午放學(xué)后,要么直接回家看書,要么就被劉老師叫去辦公室,幫忙批改一些簡單的作業(yè)。
溪泉鎮(zhèn)中學(xué)的教學(xué)進度對他來說很輕松,他甚至有空閑時間看自己帶來的外文原著,或者在傍晚的時候,抱著那把水晶小提琴,坐在院子里拉幾首曲子。
奶奶總說他拉的曲子好聽,就是太安靜了,缺了點熱鬧勁兒。他只是笑笑,不解釋。他學(xué)的曲子大多是古典樂,講究的就是內(nèi)斂和克制,熱鬧的曲子,他不太擅長,也不太喜歡。
這天下午,他剛從學(xué)?;貋?,就看到奶奶在院子里翻曬草藥。是村里的老中醫(yī)給的方子,說是泡水泡腳對身體好。
“阿聿回來啦?”奶奶抬起頭,對他笑了笑,“今天趙磊媽送了些自家種的橘子,在屋里桌上,你去吃兩個。”
“好?!比莩蹴颤c點頭,走進屋。
桌上果然放著一盤橘子,黃澄澄的,看著很新鮮。他拿起一個,剝了皮,一瓣一瓣地吃著。橘子很甜,帶著陽光的味道。
他坐在桌前,看著窗外奶奶忙碌的身影,又想起了早上數(shù)學(xué)課上老師講的難題,心里盤算著晚上要不要再做幾道類似的題鞏固一下。
至于那顆被他扔進抽屜角落的喜糖,還有那個叫沐希的小女孩,早就被他拋到了腦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