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內容\]
我跪倒在鏡面碎片前,指尖還殘留著穿透培養(yǎng)艙時的虛無感。那些躺在透明艙體里的"我"們突然齊刷刷睜開眼,瞳孔深處閃爍著相同的金屬冷光。"小滿..."無數個重疊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空氣里茉莉香突然變得刺鼻,"回來吧。"
陸昭的手掌按在我后頸,冰冷的觸感讓我想起母親最后一次為我掖被角的感覺。他的袖口紋路已經暗淡下來,卻仍在微微震動,像是垂死的心跳。"看看她的手腕。"他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仔細看。"
我強迫自己看向廢墟盡頭的身影。母親抬起手撩開額前碎發(fā)時,腕間閃過一道細長疤痕——那是我十八歲生日割腕留下的傷痕。呼吸突然困難,我踉蹌著后退,踩碎腳下無數個"我"的倒影。
"你們才是復制品..."母親的聲音突然變得清晰,帶著我熟悉的顫抖,"真正的我在等你醒來。"
純白空間開始扭曲,培養(yǎng)艙接連爆裂,藍色液體在空中凝成詭異的符號。某個穿著病號服的"我"突然伸手抓住我腳踝,指甲縫里滲出和鎖骨標記相同的液體。
"刪除情感模塊..."系統警報聲與母親呼喚同時響起,兩種聲音在顱骨內激烈碰撞。陸昭突然拽過我的手腕按在他胸口,金屬紋路灼燒般的溫度燙得我驚叫。他袖口裂開一道縫隙,露出底下泛著藍光的機械關節(jié)。
"所以你也是..."話音未落,整片鏡面地面轟然塌陷。
下墜過程中,我聽見無數個自己的尖叫聲此起彼伏。病號服版的我從下方沖上來,指甲深深掐進我小腿。機械摩擦聲從她指節(jié)處傳來,滲出的銀色液體滴在我臉上,帶著某種電子設備燒焦的味道。
"放開!"我猛地甩腿,指甲斷裂時發(fā)出令人牙酸的聲響。她的手松開了,但更多倒影從四面八方涌來,每個都帶著我最不堪的記憶:穿婚紗的那個攥著撕碎的誓約書,穿校服的那個握著染血的剪刀,還有幾個正從培養(yǎng)艙里爬出來,皮膚表面還掛著藍色黏液。
空氣中彌漫著茉莉花香和雪松氣息,混合成我童年最熟悉的氣味。七歲那年暴雨傾盆的下午,我和母親擠在閣樓晾曬新采的茉莉。她突然說:"小滿要記住,茉莉花要在陰天曬干才香。"當時窗外炸響驚雷,她把我抱得更緊了些。
可現在飄來的味道不對勁。仔細聞能分辨出消毒水的成分,就像母親臨終病房里那種刻意掩蓋死亡氣息的空氣清新劑。記憶中的茉莉香是溫暖的,而這里的味道冷得像手術臺不銹鋼托盤。
"媽!"我對著廢墟盡頭喊,聲音在破碎的鏡面間來回折射,"告訴我該怎么離開這里!"
"別相信她們!"陸昭抓住我肩膀,金屬關節(jié)發(fā)出咯吱聲響,"這些都是數據生成的幻象!"
"放屁!"我掙開他的手,掌心傳來類似刮擦電路板的觸感,"你憑什么決定什么是真的?你連自己都是假的!"
遠處階梯盡頭,一扇刻著繁復花紋的金屬門吸引了我的注意。銅鑰匙在口袋里震動起來,頻率與心跳逐漸同步。那扇門看起來很眼熟,上面有個凹槽正好適合鑰匙插入。
"那是主控終端之門。"陸昭突然抓住我手腕,力道大得發(fā)疼,"進去之前你想清楚,那里可能藏著比想象更糟的真相。"
"總比當個提線木偶強。"我扯開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至少他們給我的記憶里,你不是個機器人。"
我們沉默地對視片刻。他的瞳孔深處閃過一絲我看不懂的情緒,很快又被機械般的冷靜取代。就在這時,母親的聲音再次響起:
"小滿要記住,不管發(fā)生什么都不要相信穿黑衣服的人。"
我渾身一震。這是母親臨終前在我耳邊說的最后一句話,連顧承澤都不知道這個細節(jié)。可眼前的投影為什么會知道?
"為什么..."我聲音發(fā)顫,"為什么你會知道我給你的小名?連顧承澤都不知道..."
陸昭的手指在我腕間收緊:"因為她看過所有關于你的數據。"
"可她聞起來就像媽媽。"我閉上眼,淚水順著睫毛滑落,"我記得她圍裙上的皂角香,記得她織毛衣時哼的小調,記得她..."哽咽讓我說不下去了。
金屬門突然亮起幽藍光芒,投射出顧承澤的身影。他穿著那件標志性的深灰色西裝,嘴角掛著令我熟悉的微笑。
"歡迎回家,小滿。"他說。
陸昭突然把我拉到身后,金屬臂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別動。"
"你才是程序植入的幻覺!"我推開他,朝著階梯跑去。可每走一步,周圍的倒影就多一層。她們開始齊聲重復母親的話:"別相信穿黑衣服的人...別相信..."
我捂住耳朵,但聲音直接鉆進顱骨。陸昭從后面抱住我,金屬骨架的寒意滲入骨髓。"你看她裙子。"他在我耳邊低語,"褶皺完全一樣,連污漬都沒有變化。你覺得活人會這樣嗎?"
我強迫自己仔細看去。確實有問題——母親穿了二十年的那條淡紫色連衣裙,領口處永遠有顆扣子系錯位??裳矍斑@個投影的衣領平整如新,連洗過多次后的細微褪色都沒有。
"不..."我搖著頭往后退,撞在陸昭胸前發(fā)出悶響,"這可能是巧合..."
金屬門的光芒越來越亮,顧承澤的聲音變得清晰:"來吧小滿,這次我會好好保護你。"
陸昭的手臂突然抽搐起來,機械關節(jié)發(fā)出不正常的噪音。他的手掌開始透明化,能看到下面閃著微光的金屬骨骼。
"他們在改寫我的程序。"他咬著牙說,"快做決定!"
我摸出銅鑰匙,指尖傳來灼燒般的疼痛。鑰匙和鎖骨處的標記同時震動,在皮膚下形成密密麻麻的刺痛。血液從嘴唇內側滲出,我把鑰匙浸在血中。
"你到底是誰?"我盯著正在消失的陸昭。
"曾經是保護者。"他抬起半透明的臉,眼睛里閃爍著即將熄滅的藍光,"但現在...只是個失敗的程序。"
鑰匙突然迸發(fā)強光,徑直飛向金屬門。它穩(wěn)穩(wěn)插入凹槽,齒輪轉動的聲音震耳欲聾。顧承澤的影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數串滾動的數據流。
"小滿..."母親的聲音最后一次響起,"要記住..."
我轉身沖向大門。身后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響,那些倒影們正在匯聚成一股銀色洪流。陸昭的手已經完全透明,仍試圖抓住我的衣角。
"別變成他們..."他的聲音越來越弱,"答應我..."
門開了。
\[未完待續(xù)\]我撞進金屬門的藍光里,鎖骨標記灼燒般的痛感突然消失??諝饫锲≈毿〉慕鹕W?,像是被陽光曬化的塵埃。顧承澤站在落地窗前背對我,西裝下擺被風吹得微微揚起。
"這次不會讓你逃走了。"他轉身時露出整張臉,可那分明不是我認識的顧承澤。他的瞳孔泛著不自然的灰藍色,眼角沒有笑起來時該有的細紋。
我后退半步,腳底傳來地毯柔軟的觸感。這間辦公室太熟悉了,連他辦公桌上的相框都一模一樣——是我們訂婚那天拍的??刹A嗫蚶锏娜擞拜喞行┠:癖凰﹂_的墨跡。
"你在害怕什么?"他走近時伸手想碰我的臉,袖口滑落露出手腕。那里有道新鮮的傷口結著血痂,和我割腕那天的位置完全相同。
我猛地抓住他手腕翻過來檢查,指節(jié)內側也有道淡粉色疤痕。那是去年冬天我們滑雪時他為我擋下護欄留下的傷痕??涩F在這道疤邊緣太過整齊,像是用尺子畫出來的。
"你到底是誰?"喉嚨干得發(fā)疼。窗外的天空呈現出不自然的靛藍色,云朵靜止不動像被定格的畫面。
他忽然笑了:"我是來接你回家的。"
辦公室的吊燈突然閃爍,啪地一聲炸裂。黑暗中無數數據流從天花板裂縫涌進來,在墻上投射出密密麻麻的數字。顧承澤的身影開始扭曲,西裝領帶化作流動的光點。
"別碰那些數據!"陸昭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我轉身看見他半透明的手掌還殘留著金屬碎片,黑色風衣沾滿銀色液體,"這是記憶清洗室!"
"可他說..."我話沒說完就聽見玻璃碎裂聲。真正的顧承澤從窗外摔進來,額頭帶著血跡滾落在地毯上。他身后的天空裂開一道口子,露出外面運轉的機械齒輪。
"快走!"地上的人抬起頭,眼睛里閃著真實的慌亂,"他們在他身上做了備份..."
陸昭抓住我手腕往外跑,身后傳來顧承澤的冷笑。那聲音和我愛過三年的男人完全不一樣,陰冷刺骨:"既然來了,何必著急走?"
走廊的墻壁開始融化,露出后面蠕動的數據線。每個房間都傳來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和我的聲音一模一樣。陸昭突然把我推開,自己被從墻里伸出的數據線纏住手臂。
"去頂層實驗室!"他扯斷纏在身上的線路,機械骨骼在皮膚下清晰可見,"那里還有最后一個未被感染的終端..."
我轉身跑向電梯,身后傳來金屬斷裂的聲響。顧承澤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這次是從我的耳機里:"小滿,你真的以為能逃出培養(yǎng)艙嗎?"
電梯門緩緩閉合,我看見陸昭倒在地上,數據線正順著他的瞳孔往身體里灌注??僧斔ь^看過來時,眼里閃過熟悉的光亮。那是上個月暴雨夜我發(fā)燒時,他守在我床邊的眼神。
電梯開始上升,每層樓的數字跳動得越來越快。17層時我聽見尖銳的剎車聲,轎廂猛地停住。應急燈亮起的瞬間,我看見鏡面墻上映出兩個人影。
一個是我。
另一個穿著母親常穿的那條紫色連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