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燼

醉仙樓·聽雨閣

醉仙樓臨河而建，三樓的“聽雨閣”推開窗便是浩渺煙波。細(xì)雨又起，打在篷船頂棚上，沙沙作響。

沈清梧一身雨過天青的錦袍，正執(zhí)壺溫酒。紅泥小火爐煨著，酒香混合著水汽氤氳開來。他對面，蕭旨驛依舊一身墨色勁裝，坐得筆直，像一柄未出鞘的刀。

“蕭大人赴約，看來是信了沈某幾分？”沈清梧將溫好的酒推過去，笑意盈盈。

蕭旨驛沒碰酒杯，目光如鷹隼般掃過閣內(nèi)陳設(shè)，最終落在那幅《寒江獨(dú)釣圖》上：“蘇家?guī)旆康恼聊鞠淅铮藥灼シe灰的陳年蜀錦，空無一物?！彼曇衾溆玻吧蛏贍?shù)摹嫦唷?，莫不是戲言？?/p>

“空箱？”沈清梧挑眉，眼中毫無意外，反而閃過一絲狡黠，“那便是有人比大人手腳更快了。不過……”他指尖蘸了酒，在光潔的紫檀桌面上畫了一個扭曲的蛇紋，旁邊添上一朵半開的玉蘭，“空箱本身，不就是指向‘蛇’的真相么？能輕易出入蘇家重地，搬空證物而不留痕跡的，除了手握鑰匙的蘇家人，就只?！彼D了頓，指尖在蛇紋上重重一點(diǎn)，“能驅(qū)使‘盤蛇繞箭’的人?！?/p>

蕭旨驛瞳孔微縮。沈清梧這是在暗示，劫走箱中物的，是太后侄兒掌控的屯田衛(wèi)私兵，而蘇家內(nèi)部也有問題！

“你引我來，就為說這些？”蕭旨驛沉聲問。

“當(dāng)然不?！鄙蚯逦嗪鋈黄鹕恚叩酱斑?，指向煙雨朦朧的河面，“大人請看?！?/p>

一艘不起眼的烏篷船正緩緩靠向醉仙樓后巷的私人碼頭。船簾掀起一角，露出一張戴著帷帽的側(cè)臉，雖模糊，但蕭旨驛一眼認(rèn)出——蘇明月！她身邊似乎還有個高大的身影一閃而過，僧衣的一角在雨簾中格外刺目。

了塵！

“蘇小姐此刻冒險出府，還帶著那位‘高僧’……”沈清梧回眸，眼中再無戲謔，“大人覺得，他們是去燒香，還是……去‘交貨’？”

河上同舟

蕭旨驛瞬間明了沈清梧的用意——借醉仙樓的高度監(jiān)視蘇明月動向！他霍然起身：“追！”

“且慢！”沈清梧一把扣住他手腕，“他們認(rèn)得你我的臉。這樣追去，打草驚蛇?！?/p>

他忽然展顏一笑，帶著幾分促狹，揚(yáng)聲對外喊道：“來人！備船！本少爺要帶貴客游河賞雨！”

片刻后，一艘比烏篷船華麗數(shù)倍、掛著沈家玉蘭旗的畫舫駛離碼頭。舫內(nèi)熏著暖香，絲竹隱隱。沈清梧拉著蕭旨驛坐到臨窗軟榻，親手剝了一顆水靈靈的枇杷遞到他唇邊，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讓外面撐船的艄公聽見：“蕭郎君，嘗嘗這新摘的枇杷，可比北地的果子甜？”

蕭旨驛身體一僵，耳根不受控制地泛起薄紅。他從未被人如此親昵地稱呼過，更別提被喂食！他下意識要避開，卻見沈清梧眼神一凝，飛快地瞥了一眼窗外——那艘烏篷船就在前方不遠(yuǎn)處，似乎慢了下來。

是做戲給可能存在的眼線看！蕭旨驛瞬間領(lǐng)悟。他壓下心頭異樣，硬著頭皮微微張口，就著沈清梧的手咬下那顆枇杷。指尖溫?zé)岬挠|感與果肉的清甜一同襲來，讓他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

“甜嗎？”沈清梧笑問，指尖狀似無意地擦過蕭旨驛的唇角。

“尚可?！笔捴俭A聲音干澀，別開臉看向窗外，心跳卻莫名漏了一拍。他能感覺到沈清梧身上淡淡的藥香和暖意隔著衣料傳來。

畫舫經(jīng)過一處水軍營寨時，蕭旨驛瞥見岸邊高臺上，楚紀(jì)蕓一身赤甲，正對著沙盤與幾名水軍將領(lǐng)激烈爭論，手指用力戳向模擬漕船的位置。一個親兵匆匆跑來，遞上一封密信，楚紀(jì)蕓看后臉色驟寒，猛地將腰間佩劍拍在案上，劍鞘震落幾枚代表漕船的棋盤

畫舫行至一處僻靜河灣，岸上竹林掩映著一座破敗小廟。林婉柔正蹲在廟門口生火煎藥，小臉被煙熏得微黑。玄微子則抱劍倚在斑駁的門柱上，目光警惕地掃視河面。當(dāng)畫舫經(jīng)過時，他似有所覺，銳利的目光穿透雨幕，與舫窗內(nèi)的蕭旨驛短暫交匯，隨即微微頷首，又迅速移開視線，仿佛只是尋常過客。

前方的烏篷船在一座荒廢的河神廟碼頭靠岸。蘇明月戴著帷帽，被了塵小心地扶下船。了塵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僧袍下擺沾滿泥濘。兩人并未進(jìn)廟，反而繞到廟后一處坍塌的斷墻邊。了塵蹲下身，似乎在墻根摸索著什么。蘇明月緊張地絞著帕子，頻頻回頭張望。

河神廟

沈清梧的畫舫在不遠(yuǎn)處悄然停下，隱在幾叢茂密的蘆葦后。

“看來，交貨地點(diǎn)不是廟里?！鄙蚯逦嗟吐暤?，眼中閃著算計(jì)的光，“蕭郎在此稍候，我去‘偶遇’故人，探探虛實(shí)?！彼鲃菀鹕怼?/p>

蕭旨驛卻一把按住他肩膀，力道沉穩(wěn)：“你目標(biāo)太大。我去?！彼荒茏屔蚯逦嗒?dú)自涉險，尤其對方可能認(rèn)出他。

沈清梧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化為笑意：“也好。不過……”他忽然湊近，在蕭旨驛耳邊低語，“若遇危險，學(xué)三聲水鳥叫，我立刻放火燒船引開他們?！睖?zé)岬臍庀⒎鬟^耳廓，帶著一絲酒香。

蕭旨驛：“……”

他不再多言，利落地翻出船舷，借著蘆葦和雨幕的掩護(hù)，如鬼魅般潛向斷墻。

墻根下，了塵已從一堆碎石中挖出一個防水的油布包。就在他遞給蘇明月的瞬間，一道黑影如鷹隼般從斜刺里撲出，直取油布包！

“小心！”蘇明月失聲驚呼。

了塵反應(yīng)極快，旋身將蘇明月護(hù)在身后，另一只手如鐵鉗般扣住黑影手腕！兩人瞬間纏斗在一起，動作快如閃電，竟都是高手！

蕭旨驛隱在斷墻后，瞳孔驟縮——那黑影的身手路數(shù)，赫然與在沈家別院行刺的“盤蛇繞箭”死士如出一轍！太后的人果然在截貨！

他正欲出手，卻聽河神廟殘破的殿內(nèi)，傳出一個陰冷沙啞、仿佛毒蛇吐信的聲音：

“……東西拿到，人處理干凈。主人……等得不耐煩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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