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租的日子,平靜得像一潭深水。聞硯舟的存在感低得驚人。他仿佛遵循著某種精確的日程表:清晨七點,廚房會準時響起咖啡機低沉的嗡鳴;上午他通常關在主臥,偶爾能聽到極輕微的鍵盤敲擊聲;午餐時間他會簡單快速地為自己做點吃的,廚房收拾得光潔如新;下午可能去小區(qū)內(nèi)的健身房,謝疏桐在電梯里見過他一次,穿著運動服,頭發(fā)微濕,額發(fā)垂下來遮住一點鏡片,側(cè)臉線條冷硬,目不斜視;晚上則再次回歸主臥的寂靜。
他幾乎從不主動和謝疏桐說話。兩人在公共區(qū)域,廚房、客廳、玄關偶遇,他最多是極輕微地點一下頭,眼神平靜地掠過她,像掠過空氣,然后便專注于自己的事情。他的空間秩序感極強,所有物品擺放得如同用尺子量過,謝疏桐小心翼翼地維持著這種界限,絕不越雷池半步。
而謝疏桐的生活則要“熱鬧”得多。剛畢業(yè)就接手初一班主任兼語文、心理老師的工作,讓她忙得腳不沾地。備課、批改作業(yè)、處理學生問題、應付家長電話……常常忙到天黑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來。更讓她頭疼的是——她是個徹頭徹尾的廚房殺手。
幸好,閨蜜林颯就住在隔壁棟。于是,謝疏桐開始了雷打不動的“蹭飯生涯”。
每天下班,她要么直奔林颯家,要么和林颯約好一起在外面吃完再回來。晚上九、十點鐘,才帶著一身飯菜香和嘰嘰喳喳與林颯道別后的余韻回到1802。
她沒注意到,每當她這個點開門進來,客廳角落的沙發(fā)陰影里,或者餐廳吧臺的高腳凳上,總會有一個沉默的身影。
聞硯舟可能在看一本厚重的精裝書,可能在用平板瀏覽著什么,也可能只是對著窗外城市的夜景發(fā)呆。
聽到她開門、換鞋、輕手輕腳回房的動靜,他握著書頁或平板邊緣的手指會微微收緊,鏡片后的目光會從書本或屏幕上移開,極其短暫地、無聲地落在她身上,帶著一種難以解讀的復雜情緒——像是探究,又像是一種無聲的、被隔絕在外的落寞。
等她關上房門,他才緩緩收回視線,周遭的空氣似乎又沉靜冰冷了幾分。
謝疏桐對此毫無察覺。她只覺得這位室友真是安靜得過分,也省心得很。
直到某個周五的晚上。
謝疏桐在林颯家飽餐了一頓麻辣香鍋,又聊了會兒學校里的趣事,心情愉悅地回來。她哼著歌打開門,習慣性地先去廚房冰箱拿水喝。
冰箱門上,一張淡黃色的便利貼異常醒目。
上面是幾行極其工整、力透紙背的字跡,帶著一種冷硬的風格:
“謝老師:
約會愉快?
下次晚歸,請盡量保持安靜——聞硯舟
謝疏桐捏著冰涼的礦泉水瓶,看著那三個字“約會愉快?”,足足愣了五秒鐘。一股荒謬感直沖天靈蓋!約會?跟誰?林颯?!
她幾乎能想象出聞硯舟寫下這張便條時的表情——那張俊秀卻沒什么表情的臉上,眉頭微蹙,薄唇緊抿,帶著一種自以為是的、高高在上的……譴責?或者……酸溜溜的……誤會?
一股無名火“噌”地冒了上來,夾雜著被冤枉的憋屈。樂于助人是一回事,被莫名其妙扣帽子是另一回事!她可不是忍氣吞聲的主!她一把扯下那張便簽,捏在手里,轉(zhuǎn)身就想去敲主臥的門問個清楚。
然而,主臥的門緊閉著,門縫下透不出一絲光。里面寂靜無聲。
謝疏桐瞪著那扇門,像瞪著一塊冰冷的鐵板。滿腔的質(zhì)問和解釋被硬生生憋了回去。她用力把便簽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行!誤會就誤會吧!清者自清!她氣呼呼地回了自己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