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如梭,轉(zhuǎn)眼又到了除夕。
長安城張燈結(jié)彩,熱鬧非凡。
喧鬧的人聲和食物的香氣彌漫在寒冷的空氣里,帶著節(jié)日的暖意。
只是,這熱鬧落在葉梧桐眼中,卻平添了幾分物是人非的寂寥。
她的身邊,沒有東方家的姐弟,也沒有江郡那些短暫同行過的伙伴身影。
“砰——啪!”
巨大的煙花在夜空中依次綻放,瞬間點亮了整片夜幕,簇簇火樹銀花盛開又凋零,留下轉(zhuǎn)瞬即逝的絢爛。
就在這時,不知是哪里傳來一聲興奮的呼喊:
“看!流星!”
與之接踵而至的,是一顆又一顆璀璨的流星,劃破被煙花染亮的天幕。
在長安,流傳著一個這樣的說法:
對著流星許愿,愿望便會實現(xiàn)。
于是,街道上幾乎所有人都虔誠地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心中默念著對新年的祈盼。
葉梧桐站在人群邊緣,眼瞳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只有她和身旁負手而立的明世隱,顯得格格不入。
明世隱置若罔聞地望著天上的煙花,衣袍在夜風中微微拂動,臉上無悲無喜,仿佛人間這煙火百態(tài)、眾生祈愿,都與他無關(guān)。
“師父,不許愿?”葉梧桐的聲音平淡。
“嗯?!泵魇离[的目光依舊停留在那不斷綻放又消逝的煙花上。
“其實有時候許愿,”已經(jīng)許完愿的公孫離轉(zhuǎn)過頭來,兔子耳朵俏皮地動了動,“只是為了讓自己更清楚,心里真正想要什么,還需要做些什么?!?/p>
有時候,她覺得,弈星身上有師父運籌帷幄的影子,而葉梧桐身上,則藏著師父那份超然物外的冷靜。
在那異色眼眸深處,公孫離偶爾會捕捉到一絲與師父極其相似的、仿佛歷經(jīng)漫長歲月才沉淀下來的漠然。
“靜觀其變?!比~梧桐平靜地吐出四個字,算是回應。
她轉(zhuǎn)身,走到旁邊一個小攤前,向老板買了兩個細長的煙花棒。
老板熱情地幫她點燃了一根。
“滋啦——”
細小的金色火花從煙花棒頂端噴涌而出,映亮了葉梧桐平靜無波的臉頰。
她安靜地拿著,看著那閃爍的光芒。
突然,一只修長白皙的手伸到了她面前。
那只手里,同樣拿著一根未燃的煙花棒。
它輕輕碰觸到葉梧桐手中那簇燃燒的火花上。
兩簇煙花棒頂端瞬間碰撞,迸濺出更加明亮、更加細碎的金色火花,如同夜空中驟然綻放的小小星雨。
葉梧桐微微一怔,有些好奇地抬頭。
映入眼簾的是弈星溫潤如玉的面容。
他月白色的衣衫在煙花和燈火下泛著柔和的光暈,眼神沉靜。
他保持著用煙花棒點燃她手中另一支的姿勢。
“流星很難遇見,”
他收回手,看著自己手中也開始跳躍火花的煙花棒,聲音溫和,“真的不打算試試?”
她從來不信這些虛無縹緲的寄托。
再者,去年除夕……同樣是喧囂的節(jié)日,她迫于無奈,在玄雍城的許愿樹上掛上木牌,寫下的愿望是“歲歲平安”。
結(jié)果呢?當晚,她、東方曜、東方鏡三人就遭遇伏擊,被卷入海溝深處尋找螭龍劍,最終……走散。
許愿?歲歲平安?…呵…諷刺罷了。
“徒勞?!?/p>
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自己手中燃燒的煙花棒。
弈星沒有反駁,只是靜靜地站在她身側(cè),一同看著手中那小小的、溫暖的光芒。
兩人之間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夜風偶爾拂過,帶來他身上淡淡的、如冰雪般清冽的氣息。
“之前,”弈星的聲音很輕,幾乎要淹沒在周圍的喧囂里,“有許過什么愿望嗎?”
葉梧桐沉默了片刻。
“……歲歲平安?!?/p>
弈星聞言,側(cè)過頭看她。
煙花的光影在她精致的側(cè)臉上跳躍,長長的銀色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遮住了眼中的情緒。
“是個很好的愿望?!彼吐暤?。
她沒有回應,只是看著火花一點點向下燃燒,光芒逐漸變短、變暗。
就在她手中那根煙花棒即將燃盡,火光微弱得只剩一點星芒時。
弈星忽然將自己手中那根燃燒正旺的煙花棒,輕輕遞到了她即將熄滅的那根旁邊。
“滋啦!”
即將熄滅的星火像是被注入了新的生命力,瞬間又跳躍起來,照亮了兩人之間那一小片空間,也清晰地映亮了弈星近在咫尺的、專注而溫和的眼眸。
葉梧桐的心跳莫名的快了一拍。
她看著火花,又抬眸看向弈星。
他眼里映著跳躍的光芒,也映著她的身影,那目光不再僅僅是平日的沉靜與探究,似乎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專注。
周圍鼎沸的人聲、夜空中巨大的煙花轟鳴,似乎都在這一刻遠去了。
只有手中這兩根交織燃燒的煙花棒,和身邊這個人清冽的氣息,變得格外清晰。
“或許,”弈星的聲音再次響起,“歲歲平安,并非虛妄。只是守護這‘平安’的路,需要我們自己走下去?!?/p>
他看著她的眼睛,補充道,“而有些愿望,是值得再次嘗試的,因為它指向的,是我們真正想守住的東西?!?/p>
葉梧桐握著煙花棒的手指,微微收緊。
她看著弈星眼中自己的倒影,第一次感到一絲名為“無措”的情緒悄然滋生。
她沒有說話,只是任由那溫暖的光芒在兩人之間靜靜燃燒,直到最后一點火星也戀戀不舍地熄滅,只留下兩截微溫的、殘留著硝煙氣息的細棒,和一縷在寒夜中迅速消散的白煙。
與此同時,遙遠的稷下學院。
除夕之夜,學院里也掛滿了彩燈,充滿了歡聲笑語。
然而,在最高處的觀星臺上,卻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這里遠離地面的喧囂,寒風凜冽。
一道矯健的身影正在平臺中央騰挪閃轉(zhuǎn),手中長劍化作一片銀色的光幕,劍氣激蕩起周圍稀薄的云霧,發(fā)出尖銳的呼嘯聲。
是東方曜。
他額發(fā)被汗水浸濕,緊貼在飽滿的額頭上,眼神卻銳利的很,帶著一股近乎瘋狂的執(zhí)拗。
他一遍又一遍地演練著劍招,每一個動作都傾盡全力,仿佛要將所有的憤怒、悲傷都灌注到劍鋒之中,狠狠劈開!
“東方曜!你走火入魔了嗎?”
一個清冷的聲音自身后響起。
東方鏡不知何時出現(xiàn),抱著手臂站在東方曜身后的不遠處。
東方曜的動作沒有絲毫停滯,反而更加迅疾猛烈,“少廢話!”他的聲音帶著喘息。
東方鏡沉默地看著他。
她知道弟弟心中的執(zhí)念是什么。
玄雍海溝、螭龍劍的爭奪,還有…葉梧桐。
被迫分開,后來得到消息,那片海域發(fā)生了劇烈的能量風暴,有強大的魔種出沒。
不管是她還是東方曜都不愿相信,或者說,無法接受那個總是冷靜得過分、不食人間煙火,卻又在危機關(guān)頭展現(xiàn)出驚人力量的女孩,可能已經(jīng)葬身冰冷的深淵。
就在這時,稷下學院的上空,也劃過了一道道明亮的流星!它們拖著長長的光尾如同神明的眼淚,墜向未知的遠方。
觀星臺下的學院里,也響起了學生們驚喜的呼喊和許愿聲。
東方鏡抬頭看著那些流星。
東方曜也終于停下了動作,拄著劍,胸膛劇烈起伏,汗水順著下巴滴落在冰冷的石板上。
他仰著頭,汗水模糊的視線里,是那些璀璨又短暫的光芒。
東方曜喘著粗氣,看著那些一閃而逝的光痕,眼中翻涌著復雜難言的情緒。
有疲憊,有痛楚,有深不見底的思念,還有一絲不肯熄滅的微弱希望。
他突然抬起手,用盡力氣,對著流星消失的方向,大聲喊道:
“葉梧桐!你在哪兒?”
“給我好好的!”
“等我!我一定會找到你!”
少年的聲音在空曠的觀星臺上回蕩,隨即被遠處稷下學子們歡慶的喧鬧聲和夜空中新綻放的煙花聲所吞沒。
只有那漫天的星斗和偶爾劃過的流光,沉默地見證著他的思念與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