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撕裂山谷薄霧，為青翠竹林鍍上一層流動的金輝。

蕭羽自青石上一躍而下，只覺四肢百骸無一處不舒泰，一夜調(diào)息，體內(nèi)那股初生的玄天真氣已如臂使指。

心念微動，淡金色的內(nèi)力便如溫順的溪流，在拓寬數(shù)倍的經(jīng)脈中緩緩淌過，每一次吐納，都牽引著絲縷天地靈氣融入己身，周天循環(huán)，生生不息。

他走到那口半人高的大水缸前，看了一眼見底的水位，而后走到那對熟悉的沉重木桶旁，扁擔(dān)上肩，深吸一口氣，猛地發(fā)力！

預(yù)想中那足以壓垮脊梁的重量并未出現(xiàn)。

蕭羽身形一晃，險些因用力過猛而前沖出去。

他愕然低頭，那兩桶滿滿的山泉，在他肩上竟輕若無物。

《玄天訣》自行運轉(zhuǎn)，源源不斷的力量從丹田涌向四肢，他試著邁出一步，步伐穩(wěn)健，呼吸悠長。

從前需要拼盡全力才能完成的苦役，此刻竟成了閑庭信步。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清冽的山泉便注滿了大水缸，水面滿溢，映著少年沉靜而堅毅的臉。

他放下扁擔(dān)，額頭僅有微汗，氣息勻凈。

“根基已成，心卻未浮，是塊好鋼。”

不知何時，老者已背手立于竹屋檐下，渾濁的雙眼透著一絲贊許。

蕭羽連忙躬身：“前輩謬贊，此皆前輩再造之恩。”

“《玄天訣》為你鑄就了萬丈高樓的地基，但高樓如何建，建成何等模樣，卻需梁柱磚瓦。”老者踱步到他面前，目光陡然變得銳利如刀，“你空有江海之力，卻無舟筏可渡。想復(fù)仇，單憑這一身蠻力，與那待宰的牛羊何異？”

蕭羽心中一凜，肅然道：“請前輩教我！”

“老夫的本事，可不止內(nèi)功?！崩险咦旖且黄?，露出一絲莫測的笑意，“只是我這門劍法，對天資悟性要求極高，非心神合一、一點即通者，連門都入不了?？春昧?，老夫只演練一遍，能領(lǐng)悟多少，全看你的造化?！?/p>

話音剛落，老者信手折下一根竹枝。

就是這個瞬間，他整個人的氣勢陡然一變！

那慵懶散漫的老農(nóng)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氣吞山河的絕世劍宗！

他手中那根脆弱的竹枝，散發(fā)出比神兵利刃更恐怖的鋒芒，一股無形的劍意沖霄而起，攪得山谷晨風(fēng)都為之一滯！

“此劍，名曰《驚鴻十三式》?！?/p>

聲音未落，人已動。

第一式【長虹貫日】。

竹枝輕點，一道青光破空而至，快到極致，仿佛連念頭都來不及生出，便已抵至眉心。

第二式【流云回風(fēng)】。

劍勢由極動轉(zhuǎn)為極靜，竹枝在身前化作一團綿密的云氣，將周身籠罩，風(fēng)雨不透，守中藏攻。

第三式【天外飛仙】。

劍路陡然變得羚羊掛角，神鬼莫測，竹枝從一個匪夷所思的角度刺出，無跡可尋。

……

十三式劍法，時而如驚鴻過隙，迅疾無倫；

時而如仙人撫頂，奇詭難測；

時而如高山流水，意蘊悠長。

攻守兼?zhèn)?，環(huán)環(huán)相扣，一旦施展，便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

蕭羽站在原地，宛如石化，雙眼一眨不眨，心神完全被那驚天動地的劍舞所吞噬。

他那過目不忘的天賦被催發(fā)到極致，老者的每個動作、每個眼神，都化作烙印，深深鐫刻進(jìn)他的靈魂。

當(dāng)最后一式【神劍歸鞘】使出，漫天劍影倏然合一，老者靜立原地，竹枝斜指，仿佛從未動過。

唯有被無形劍氣割裂的竹葉，簌簌飄落。

“如何？”

蕭羽閉上雙眼，腦海中，那十三式劍法如雷霆閃電般一遍遍回放。

片刻后，他睜開眼，走到一旁，同樣折下竹枝。

他深吸一口氣，起手，便是【長虹貫日】。

竹枝刺出，雖有其形，卻生澀僵硬，遠(yuǎn)不及老者神韻。

但他一招一式演練下去，十三式竟是一招不差，分毫不亂！

“嗯？！”老者眼中精光暴漲，第一次流露出真正的驚容。

這等悟性，當(dāng)真是天生劍胚！

“前輩，”蕭羽演練完畢，眉頭緊鎖，“這十三式劍法看似獨立，晚輩卻總覺其間有一股氣機牽引，似乎……”

“似乎能連成一座劍陣，對也不對？”老者撫須大笑，贊許之情溢于言表，“孺子可教！你能看出這點，已算初窺門徑?！扼@鴻十三式》的精髓，在于形、意、力三者合一。你如今只得其‘形’，離‘得意’與‘運力’，還差得遠(yuǎn)！”

“往后，你的修行便有三課?！崩险咧赶蜻h(yuǎn)處山巔的瀑布，“日出，去瀑布下練劍，磨礪劍招之‘形’；月圓，在此處靜坐，在心中推演，參悟劍法之‘意’。至于‘力’……便是將《玄天訣》與此劍法融會貫通。何時你的劍，能意到氣到，才算真正將它變成了你自己的東西。”

“晚輩明白！”蕭羽重重點頭，眼中燃起烈火。

自此，山谷中多了一道不知疲倦的身影。

每日天未亮，蕭羽便赤著上身，手持一柄沉重鐵劍，立于萬鈞瀑布之下。

“轟——！”

狂暴的水龍狠狠砸在他身上，冰冷刺骨，幾乎要將他碾碎。

他咬緊牙關(guān)，在咆哮的水幕中一遍遍揮舞鐵劍，每當(dāng)力竭，玄天真氣便如暖流般涌出，修復(fù)著他的疲憊與傷痛。

日練其形，磨的是筋骨，煉的是意志。

當(dāng)夜幕降臨，他便盤坐于月下草地，鐵劍橫膝，心神沉入識海。

在那里，他與幻象中的仇敵一次次生死搏殺。

他不再是那個無力的少年，他手中有劍，卻因劍法生澀、殺意不純，一次次倒在血泊中，又一次次從驚懼的噩夢中醒來，帶著一身冷汗，繼續(xù)推演。

心練其意，燃的是仇恨，鍛的是殺心。

春去秋來，不知第幾百個日出。

瀑布下，蕭羽閉目而立，穩(wěn)如磐石。

水龍的沖擊再也無法撼動他分毫，反倒成了他劍勢的一部分。

猛然間，他福至心靈，豁然開朗！

“《玄天訣》主‘生’，為根基；《驚鴻十三式》主‘殺’，為鋒芒！一生一殺，一張一弛，方為大道！”

他體內(nèi)的玄天真氣轟然咆哮，化作奔騰江河，瘋狂涌入手中鐵劍！

“嗡——！”

鐵劍發(fā)出一聲清越龍吟，一道三尺長的淡金色劍氣自劍尖吞吐而出，凌厲無匹！

蕭羽雙眸驟睜，神光湛然，一聲低喝響徹山谷：

“長虹貫日！”

意在劍先，人劍合一！

嗤啦——！

一道凝練的金色劍氣脫劍而出，竟將那萬鈞瀑布，硬生生從中斷開了一道短暫的真空！

水幕向兩側(cè)分開，露出了后面光滑的巖壁，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嘶鳴。

竹屋前，老者看著這一幕，渾濁的老眼中，終于露出了發(fā)自內(nèi)心的、欣慰無比的笑容。

他知道，這只雛鷹，在血與火的淬煉后，終于磨礪出了他劃破長空的第一縷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