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沉重的門栓落下,如同巨石砸入死水,在靜廬死寂的雨聲中激起一圈冰冷的漣漪。蘭影背靠著緊閉的烏木門扉,胸口劇烈起伏,臉色蒼白如紙,驚魂未定地看著藥圃邊泥濘中癱坐的薛寧(云汐瑤)。
“娘娘……那……那是什么?”她的聲音抖得不成調(diào),目光死死盯著薛寧緊攥的左手。
薛寧沒有回答。雨水順著她濕透的發(fā)梢滑落,滴在泥水里,濺起渾濁的水花。她緩緩攤開左手。掌心,那一小撮暗沉、近乎與泥土融為一體的粉末,在濕漉漉的掌心暈開一小片不祥的污跡。那細(xì)微的、甜膩里混雜著腐朽桃花般的腥氣,如同跗骨之蛆,絲絲縷縷鉆入鼻腔,帶來滅頂?shù)暮夂汀g骨青!
“毒……”薛寧的聲音嘶啞破碎,如同砂紙摩擦,“是……蝕骨青……的毒粉……”
蘭影倒吸一口冷氣,身體猛地一顫,幾乎站立不穩(wěn)!蝕骨青!那個(gè)在北邙山鷹嘴崖,一箭廢了娘娘右臂、毒殺了章邯將軍的劇毒!它……它竟然出現(xiàn)在了靜廬的藥圃里!就在……就在門外?!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蘭影!她猛地?fù)涞介T縫邊,驚恐地向外張望!門外雨幕灰蒙,巷弄空寂,只有雨水沖刷青石板的嘩嘩聲。但這份死寂,此刻卻比任何喧囂都更令人毛骨悚然!仿佛每一滴雨珠背后,都藏著一雙淬毒的眼睛!
“他們……他們來了……”蘭影的聲音帶著哭腔,身體順著門板滑落,癱軟在地,“娘娘……我們……我們?cè)趺崔k……”
薛寧依舊癱坐在泥水里,右臂的劇痛和麻痹感如同無數(shù)冰針攢刺,讓她渾身抑制不住地顫抖。蝕骨青的毒粉如同烙印,灼燙著她的掌心,更灼燙著她的神經(jīng)。秦太后的人!他們不僅找到了臨安府,更精準(zhǔn)地鎖定了靜廬!這毒粉……是標(biāo)記!是警告!更是……催命符!
她猛地抬頭!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鋒,掃過院墻,掃過緊閉的門扉,掃過檐角滴落的雨線!恐懼如同毒藤纏繞心臟,勒得她幾乎窒息!但在這滅頂?shù)慕^望深處,一股混雜著憤怒、不甘和……玉石俱焚的戾氣,如同地底巖漿般,轟然爆發(fā)!
逃?
右臂已廢!身中劇毒余孽!門外是虎視眈眈的殺手!她能逃到哪里去?!
躲?
這小小的靜廬,如同紙糊的牢籠,如何擋得住秦太后豢養(yǎng)的豺狼?!
等死?
不!絕不!
章邯的血!蕭宸的血!還有她這只廢臂日夜不休的劇痛!都在無聲地嘶吼!她這條命,是章邯用尸骨無存換來的!是蕭徹……那個(gè)冷酷的男人,從鷹嘴崖的血雨腥風(fēng)中硬生生搶回來的!她不能……就這么無聲無息地死在這江南的煙雨里!死在這秦氏的毒粉之下!
“蘭影!”薛寧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刺破了雨幕的死寂!“去!把藥柜最下層……那個(gè)黑檀木盒子……拿來!”
蘭影被這突如其來的厲喝驚得一顫,茫然地看著她:“娘……娘娘?”
“快去??!”薛寧的眼神如同燃燒的寒冰,不容置疑!
蘭影連滾帶爬地沖進(jìn)屋內(nèi)。片刻后,她抱著一個(gè)通體漆黑、毫無紋飾、散發(fā)著淡淡沉水香氣的檀木盒子,踉蹌著跑回薛寧身邊。
薛寧用左手接過盒子。盒子沉重冰涼。她深吸一口氣,指甲摳開盒蓋邊緣一個(gè)極其隱蔽的卡扣!
“咔噠!”
盒蓋彈開!
里面沒有藥瓶,沒有銀針。
只有……
一柄通體漆黑、刃如秋水、形制古樸的短劍——龍鱗匕!
以及……
幾塊用油紙嚴(yán)密包裹、散發(fā)著刺鼻辛辣氣息的黑色藥膏!
正是蕭徹當(dāng)日留在靜廬,用以壓制她體內(nèi)“蝕骨青”余毒的藥膏!
薛寧的目光死死鎖定在那柄龍鱗匕上!劍身幽暗,卻透著一股森然煞氣!劍柄末端,那枚曾經(jīng)純凈無瑕、此刻卻已化為一片死寂灰藍(lán)的羊脂白玉,如同一個(gè)凝固的傷疤,無聲訴說著鷹嘴崖那場(chǎng)慘烈的搏殺!正是這枚寒玉髓,吸走了令牌上大部分的“蝕骨青”劇毒!
一個(gè)瘋狂而決絕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入她的腦海!
她猛地將龍鱗匕抽出!冰冷的劍鋒在昏暗的雨幕中劃過一道幽暗的弧光!她左手緊握劍柄,將那枚灰藍(lán)色的玉髓對(duì)準(zhǔn)自己掌心殘留的毒粉!
“娘娘!您要做什么?!”蘭影驚恐地尖叫!
薛寧置若罔聞!她眼中燃燒著近乎瘋狂的火焰!右手已廢!劇毒纏身!她還有什么可失去的?!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以毒攻毒!用這吸飽了“蝕骨青”劇毒的寒玉髓……淬煉一支……索命的毒箭!
她左手發(fā)力!用劍柄末端那枚灰藍(lán)色的玉髓,狠狠碾磨著掌心殘留的毒粉!玉髓堅(jiān)硬冰冷,毒粉細(xì)若塵埃!兩者在掌心的泥水和血污中瘋狂摩擦、擠壓!發(fā)出極其細(xì)微、卻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聲!灰藍(lán)色的玉髓表面,那些如同蛛網(wǎng)般凝固的幽藍(lán)紋路,在毒粉的刺激下,仿佛活了過來,貪婪地吮吸著、融合著新的毒質(zhì)!玉髓的顏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灰藍(lán)……迅速加深、沉淀,最終化為一種……濃稠如墨、閃爍著妖異幽光的……深紫近黑!
一股更加濃烈、更加刺鼻、混雜著腐朽桃花與鐵銹腥氣的……致命毒息,如同地獄之門洞開,猛地從玉髓表面升騰而起!瞬間彌漫在潮濕的空氣中!
“嘔……”蘭影被這恐怖的毒氣熏得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干嘔起來,臉色慘白如鬼!
薛寧卻仿佛渾然不覺!她眼中只有那枚淬煉完成的、散發(fā)著不祥幽光的毒玉!成了!她猛地拔出一直藏在發(fā)髻間的那支……通體澄澈、尾端尖銳如錐的——羊脂白玉簪!
“娘娘!不要??!”蘭影似乎明白了她的意圖,發(fā)出絕望的哭喊!
薛寧眼神決絕!左手緊握龍鱗匕,將那枚淬滿劇毒的深紫色玉髓,狠狠抵在白玉簪尖銳的簪尾之上!然后……用盡全身力氣!猛地一劃!
“嗤——!”
一聲尖銳刺耳的摩擦聲!
簪尾那點(diǎn)羊脂白玉的溫潤光澤,瞬間被深紫色的毒痕覆蓋!如同被毒蛇的獠牙狠狠咬過!留下了一道……深紫發(fā)黑、閃爍著幽光的……致命毒鋒!
一支淬了雙重“蝕骨青”劇毒的……玉簪毒箭!在她手中……淬煉完成!
就在這毒簪淬成的剎那!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靜廬那扇緊閉的烏木門扉,如同被攻城巨錘狠狠撞擊!厚重的門板劇烈震顫!門栓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木屑紛飛!
“砰!砰!砰!”
撞擊聲如同疾風(fēng)驟雨!一聲緊似一聲!門外傳來沉悶的呼喝和利器劈砍木頭的刺耳刮擦聲!門板在狂暴的力量下向內(nèi)凹陷、變形!裂縫如同蛛網(wǎng)般迅速蔓延!
殺手!破門在即!
“啊——!!”蘭影嚇得魂飛魄散,尖叫著抱頭縮在墻角!
薛寧猛地抬頭!面紗早已不知去向,蒼白的臉上雨水和冷汗交織,那雙深潭般的眼眸,此刻卻燃燒著如同地獄業(yè)火般的瘋狂與決絕!她左手緊握那支淬毒的玉簪,簪尾幽紫的毒鋒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致命的寒芒!右手無力地垂在身側(cè),劇痛和麻痹感如同跗骨之蛆,卻再也無法撼動(dòng)她分毫!
她掙扎著從泥水中站起!踉蹌著后退幾步,背靠著冰冷的廊柱!目光如同鎖定獵物的毒蛇,死死釘在那扇即將破碎的門扉上!
“咔嚓——?。?!”
伴隨著一聲刺耳的斷裂聲!
門栓……徹底崩斷!
厚重的烏木門扉……轟然洞開!
狂風(fēng)裹挾著冰冷的雨點(diǎn),如同無數(shù)鞭子般抽打進(jìn)來!門外雨幕中,三個(gè)身著黑色勁裝、面覆黑巾、只露出一雙冰冷殺意眼眸的身影,如同地獄歸來的惡鬼,手持滴水的鋼刀,一步踏入院中!
為首的黑衣殺手目光如電,瞬間鎖定了廊下那個(gè)渾身泥濘、臉色慘白、卻手持一支詭異玉簪的女人!他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鋼刀直指薛寧:
“交出令牌!留你全尸!”
薛寧背靠廊柱,雨水順著她蒼白的臉頰滑落。她緩緩抬起左手,將那支淬毒的玉簪橫在胸前。簪尾幽紫的毒鋒,在風(fēng)雨中閃爍著妖異而致命的光芒。她唇角,極其緩慢地、勾起一抹冰冷到極致的、帶著無盡嘲諷與瘋狂的笑意。
“令牌?”
她的聲音嘶啞,卻如同淬了冰的刀鋒,清晰地穿透風(fēng)雨,砸在每一個(gè)殺手心頭:
“想要?”
“拿命來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