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店夜間值班的第一個晚上，沈知意就熬得眼睛發(fā)酸。柜臺后的暖光燈亮了整夜，她盯著監(jiān)控屏幕，手里攥著母親的用藥清單，算來算去，還是差著半個月的藥錢。凌晨四點(diǎn)，有個老人來買降壓藥，付款時顫巍巍地摸出零錢，沈知意看著那雙手上的老年斑，突然想起母親腫得發(fā)亮的關(guān)節(jié)，心里像被灌了鉛，沉得發(fā)疼。

清晨換班回家，推開門就聞到淡淡的焦糊味。周念安正蹲在廚房，對著燒黑的鍋鏟發(fā)呆，灶臺上還放著沒煮透的面條——她早上五點(diǎn)就起來想做早餐，卻忘了看火?！澳阍趺床焕^續(xù)睡會兒？”沈知意走過去關(guān)掉煤氣，看著周念安眼下的烏青，心里又酸又澀。周念安站起來，把手里的兼職傳單遞過去：“我早上去問了超市理貨員的活，下午四點(diǎn)到晚上八點(diǎn)，能賺八十塊，剛好夠買阿姨明天的藥。”

沈知意沒接傳單，只是低頭收拾著焦黑的鍋鏟：“你別去了，好好在家復(fù)習(xí)功課，下周就回A大?！薄拔艺f過我不走！”周念安提高了聲音，把傳單揉成一團(tuán)，“你為什么總把我往外推？是覺得我在這里礙事，還是覺得我?guī)筒簧厦?？?/p>

“是覺得我拖累你！”沈知意猛地抬頭，眼眶通紅，“你爸媽不給你生活費(fèi)，你要靠發(fā)傳單、做理貨員湊錢，你的學(xué)業(yè)怎么辦？你的攝影夢怎么辦？當(dāng)初我們約定去A大，是為了一起變好，不是讓你為了我放棄一切！”她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是昨天從人才市場帶回來的——A大攝影系的補(bǔ)修通知，她偷偷幫周念安打印的，“你看，學(xué)校還在等你回去，你別再跟我耗在這里了。”

周念安看著通知上的“補(bǔ)修截止日期”，眼淚突然掉了下來：“我早就跟老師說過休學(xué)半年，我不在乎補(bǔ)修！我在乎的是你一個人扛著所有事，在乎你明明難過得要命，卻還要裝堅(jiān)強(qiáng)！”她走過去，想握住沈知意的手，卻被沈知意后退躲開?！拔也恍枰憧蓱z我！”沈知意的聲音帶著哭腔，卻故意說得又冷又硬，“你回你的A大，我過我的日子，我們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之前的約定，就算了吧?！?

“就算了？”周念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看著沈知意，看著她手腕上的銀色手鏈，看著書桌上的教堂寫真，突然覺得心里的某個地方碎了，“你說算了就算了？我們一起拍的晨霧，一起約定的銀杏林，一起修的手鏈，這些你都忘了嗎？”

沈知意別過臉，不敢看周念安的眼睛，只是攥緊了手里的用藥清單，指甲幾乎要嵌進(jìn)紙里：“我沒忘，但我現(xiàn)在只想讓我媽好好治病，不想再想這些沒用的。你走吧，走了對我們都好?！闭f完，她轉(zhuǎn)身走進(jìn)母親的房間，輕輕帶上了門，把周念安的哭聲和外面的晨光，都關(guān)在了門外。

那天下午，周念安還是去了超市做理貨員。貨架上的零食包裝袋蹭得她胳膊發(fā)癢，她卻機(jī)械地把商品擺整齊，腦子里全是沈知意說“就算了吧”的樣子。晚上下班時，她買了沈母愛吃的軟糕，還買了周念安以前總給她塞的薄荷糖，揣在口袋里，想著回家跟沈知意好好談?wù)??？赏崎_門，卻看到書桌上放著一張紙條，上面是沈知意的字跡：“我去藥店值班了，軟糕在冰箱里，你明天就回A大吧，車票我?guī)湍阗I好了，在抽屜里?！?/p>

周念安打開抽屜，果然看到一張去往A大所在城市的高鐵票，日期是明天早上。她拿起車票，指尖抖得厲害，眼淚掉在票面上，暈開了“沈知意”三個字。她走到沈母的房間門口，聽見里面?zhèn)鱽砩蚰篙p聲的勸說：“知意，你別跟念安置氣，那孩子是真心為你好……”“媽，我知道，可我不能耽誤她?！鄙蛑獾穆曇魩е煅剩暗任艺业椒€(wěn)定的工作，湊夠藥錢，再去找她，現(xiàn)在……就讓她先回去吧?！?/p>

周念安靠在冰冷的墻壁上，手里攥著那張車票，心里像被刀割一樣疼。她知道沈知意是為了她好，可她更知道，自己不能就這么走了——走了，就真的辜負(fù)了她們的約定，辜負(fù)了沈知意藏在硬殼下的脆弱。她把車票放進(jìn)抽屜，又把軟糕和薄荷糖擺在書桌上，然后拿起手機(jī)，撥通了蘇曉的電話，聲音帶著堅(jiān)定：“蘇曉，幫我再跟老師申請一下，我想再休學(xué)一段時間，等我把這邊的事處理好，就回去?！?/p>

掛了電話，周念安坐在書桌前，看著墻上的A大銀杏林照片，又看了看手腕上的銀色手鏈，心里默默說：知意，不管你怎么把我推開，我都不會走。我們的約定，我不會讓它就這么算了。等你想通了，等阿姨再好點(diǎn)，我們還會一起回A大，一起拍那些沒拍過的光影，一起把我們的故事，繼續(xù)寫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