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上海的高鐵上,周詩雨靠著車窗打盹,發(fā)尾掃過王奕的手背,像羽毛輕輕蹭著。王奕翻開教授給的樂譜集,夾在里面的小書簽滑了出來——正是那張紅繩纏星星的畫,被周詩雨用透明膠帶仔細封過,邊角都挺括括的。
她指尖剛碰到書簽,周詩雨就醒了,睫毛顫了顫:“在看什么?”聲音帶著點沒睡醒的黏糊,像裹了層糖霜。王奕把書簽塞回她手心:“看我們的‘合作信物’。”對方低頭摩挲著畫,忽然笑了:“早知道畫好看點,紅繩不該畫得像小蛇?!?/p>
“我覺得挺好?!蓖蹀葴愡^去看,鼻尖差點碰到她額頭,“像我繞著你轉(zhuǎn)?!敝茉娪甑亩怛v地紅了,往旁邊縮了縮,卻沒躲開,任由王奕的肩膀輕輕靠著她。車窗外的風(fēng)景往后退,田埂上的野菊開得正盛,像撒了一路的碎金,把兩人的影子在玻璃上壓得緊緊的。
到上海時,正趕上音樂學(xué)院的桂花季。老校區(qū)的道旁樹落了滿地金黃,踩上去沙沙響,混著琴聲從琴房里飄出來。教授在門口等她們,看見兩人手拉手走來,忽然笑了:“當(dāng)年我和搭檔也總走這條路,她總說桂花落得像下雨。”
周詩雨彎腰撿了片完整的桂花,夾進王奕的筆記本里:“那我們也算接了這雨?!蓖蹀鹊皖^看,花瓣的金邊映著筆記本上的字跡——是出發(fā)前寫的演出流程,末了加了行小字:“帶周詩雨去吃生煎包”,被對方用紅筆圈起來,旁邊畫了個流口水的小人。
交流演出的后臺比學(xué)校的寬敞,鏡子擦得锃亮,能照見兩個人的影子。王奕幫周詩雨整理衣領(lǐng),忽然發(fā)現(xiàn)她換了條項鏈——還是銀鏈,只是星星吊墜旁多了個小小的紅繩結(jié),是用王奕那條紅繩的線頭編的?!巴滴壹t繩?”王奕故意捏她的耳垂,對方躲了躲,耳尖卻更紅了。
“是借?!敝茉娪曜н^她的手腕,把自己的銀鏈往紅繩上纏了纏,“這樣就不會掉了?!眱蓷l鏈子纏成個好看的結(jié),在燈光下晃著,像個打不散的圈。
輪到她們上臺時,臺下的掌聲里混著桂花的香。王奕站定的瞬間,忽然看見第一排擺著個熟悉的保溫桶——是教授帶來的,里面盛著桂花糖粥,和那天周詩雨發(fā)燒時她熬的一模一樣。
唱到獨白段落,周詩雨轉(zhuǎn)頭看她,眼里的光比任何時候都亮。王奕忽然改了詞,聲音輕得像落在花瓣上的雨:“上海的星空再亮,也不如你眼里的光?!敝茉娪甑淖旖菑澠饋?,接得自然又篤定:“那你的星,要永遠落在我這里?!?/p>
尾音消散時,王奕清楚地看見,教授在臺下擦了擦眼角,手里的保溫桶冒著熱氣,像在替誰暖著那些沒說出口的舊時光。
演出結(jié)束后,兩人在校園里閑逛。周詩雨忽然指著一棟老琴房:“教授說,她和搭檔以前總在這里練琴,窗臺上也放著桂花糕?!蓖蹀忍筋^往里看,昏黃的燈光下,果然有個白瓷盤,里面擺著四塊方方正正的桂花糕,像等著誰來吃。
“你看。”周詩雨拉她的手往琴房后走,墻角的磚縫里,嵌著枚小小的星星吊墜,氧化得發(fā)烏,卻還能看出銀鏈的痕跡?!按蟾攀钱?dāng)年掉的?!蓖蹀榷紫聛頁噶税胩欤K于把吊墜取出來,擦掉灰時,發(fā)現(xiàn)背面刻著個“和”字。
周詩雨摸出自己的項鏈,星星背面也有個字,是“安”。兩個字湊在一起,剛好是“和安”。教授說過,她搭檔的名字里,就有個“和”字。
“原來有些東西,丟不了。”周詩雨把那枚舊吊墜放進王奕手心,“就像有些人,分不開。”王奕握緊手心,忽然覺得那枚小小的銀飾燙得驚人,像把跨越了時光的火把,傳到了她們手里。
回去的高鐵上,周詩雨又睡著了,這次直接靠在王奕肩上,呼吸均勻得像節(jié)拍器。王奕翻開筆記本,那片桂花被壓得平平整整,旁邊多了行新寫的字,是周詩雨的筆跡:“上海的桂花雨,我們替她們接住了?!?/p>
她拿出筆,在下面補了一句:“以后的每一場,都一起接?!惫P尖頓了頓,又畫了個小小的笑臉,像排練室里周詩雨畫在紅繩旁邊的那個,歪歪扭扭的,卻甜得像剛咬開的桂花糕。
車窗外的夕陽把云染成金紅色,和那天巷尾的顏色一模一樣。王奕低頭看了看兩人交握的手,紅繩纏著銀鏈,新的星星吊墜碰著舊的“和”字,在搖晃的車廂里,輕輕發(fā)出“?!钡囊宦暎窬湔f給歲月聽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