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目光只停留了極其短暫的一瞬,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隨即,他便移開了視線,重新投向擋風玻璃外那片被雨刷器不斷切割又彌合的混沌黑暗。
車子穩(wěn)穩(wěn)地行駛在雨夜里,引擎發(fā)出低沉穩(wěn)定的嗡鳴。雨點依舊執(zhí)著地敲打著車頂和車窗,發(fā)出細密而持續(xù)的白噪音。
顧依依僵在座位上,一動也不敢動。冰冷的恐懼和灼熱的羞恥在她身體里激烈交戰(zhàn),四肢百骸都僵硬得如同灌了鉛。大腦一片混亂,只剩下幾個碎片化的念頭瘋狂閃爍:價值一條街的手表……那冰冷審視的目光……還有那個清晰報出的地址——他要去的地方,竟然就是她家所在的街道?這到底是巧合,還是……
帆布包濕冷的布料緊緊貼著她的褲腿,寒意絲絲縷縷地滲進來。她下意識地抱緊了自己濕漉漉的手臂,仿佛這樣能汲取一絲微弱的安全感。車內(nèi)的暖氣明明開得很足,可她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心底最深處蔓延開來,讓她微微發(fā)顫。
她不敢再看身旁的男人,更不敢去看后視鏡。只能將視線死死釘在副駕駛座椅靠背那精致的皮質(zhì)紋理上,仿佛那是茫茫大海中唯一可以依靠的礁石。時間在沉默中爬行,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陣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電子提示音突然打破了凝滯的空氣。
“叮?!?/p>
聲音是從駕駛座方向傳來的。緊接著,一個年輕沉穩(wěn)的男聲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恭敬:“老板,臨江控股林董的電話,接進來嗎?”
顧依依的心臟再次被無形的手攥緊。老板?林董?臨江控股?這些名詞每一個都帶著沉甸甸的分量,砸在她混亂的思緒里,讓她更加清晰地意識到,自己身處的這方空間,與她的世界隔著怎樣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男人沒有立刻回答。顧依依能感覺到身旁那道無形的壓力場似乎波動了一下。然后,她聽到他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那聲音低沉依舊,卻似乎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屬于掌控者的銳利。
駕駛座那邊傳來輕微的按鍵聲,隨即,一個略顯激動、帶著某種急切的男中音通過車內(nèi)頂級的音響系統(tǒng)清晰地擴散開來,在靜謐的后座也聽得清清楚楚:
“喂?阿譽!你可算接電話了!那份關(guān)于西區(qū)收購的補充協(xié)議,法務(wù)那邊卡在最后幾個條款上寸步不讓,對方咬死‘絕對控股權(quán)’不松口,這簡直……”
電話那頭的聲音清晰得如同就在耳邊炸響,“西區(qū)收購”、“絕對控股權(quán)”這些字眼帶著巨大的信息量沖擊著顧依依的耳膜。她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身體,把自己往車門的方向又縮了縮,恨不得立刻變成一團空氣消失。偷聽別人重要的商業(yè)電話,這簡直是錯上加錯!
然而,就在她恨不得捂住耳朵的時候,身旁被稱為“阿譽”的男人開口了。他的聲音透過車載系統(tǒng)傳出,比剛才對司機說話時更冷,更沉,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壓和決斷力,瞬間蓋過了電話那頭略顯焦躁的男聲:
“林董?!彼麅H僅是稱呼了一聲,就讓電話那頭的聲音戛然而止。“協(xié)議第五條第二款,附加條款(c)項,底線是51%。告訴他們,這是最后通牒。要么簽,要么終止所有合作意向。我們不是非西區(qū)不可。另外,”他語速平穩(wěn),卻字字千鈞,“明天上午九點,我要看到法務(wù)部關(guān)于‘譽誠資本’反制預(yù)案的完整報告。”
沒有一句廢話,沒有絲毫拖泥帶水,只有冰冷的命令和絕對的掌控。那強大的氣場,即使隔著座椅,也讓顧依依感到一陣窒息般的壓迫感。她終于后知后覺地捕捉到了那個關(guān)鍵的稱呼——阿譽?譽誠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