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手術(shù)燈下的約定
深秋的午后總帶著慵懶的暖意。蘇沐禾抱著剛領到的白大褂站在實驗樓門口,指尖撫過胸前繡著的“臨床醫(yī)學系”字樣,忽然想起入學那天,爸爸說“穿上這件衣服,就要對得起身上的責任”。
“發(fā)什么呆呢?”陳嘉念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手里拎著兩個滅菌包,“模擬手術(shù)的器械都準備好了,教授說今天要分組考核縫合技術(shù)。”
蘇沐禾跟著他走進實驗室時,里面已經(jīng)坐滿了人。不銹鋼操作臺反射著冷白的燈光,臺上的縫合練習模塊泛著和皮膚相似的淡粉色,旁邊整齊排列著持針器、止血鉗和不同型號的縫合針,金屬器械相撞時發(fā)出清脆的輕響。
“聽說這次考核要錄像存檔,計入期末成績?!睍r以清緊張地搓著手,往消毒凝膠里擠了兩大泵,“我昨天在宿舍練到半夜,手都快抽筋了,還是掌握不好進針角度?!?/p>
陳嘉念從包里拿出個小本子遞給她:“這是我整理的縫合要點,你看這里——進針時要像握筆一樣穩(wěn)住手腕,針尖和皮膚呈45度角最好?!彼_的那頁畫著分解步驟圖,每個動作旁邊都標著力度提示,“實在不行,等下我先演示一遍,你跟著學?!?/p>
蘇沐禾湊過去看,發(fā)現(xiàn)自己的名字也寫在本子封面上。翻到中間時,夾著張她上次練習時的縫合照片,針腳歪歪扭扭的,旁邊用紅筆批注:“別緊張,下次會更好”。她忽然想起上周陳嘉念特意借來的動物手術(shù)視頻,整整兩個小時,他陪著她一點點分析縫合手法,連晚飯都是在實驗室吃的外賣。
分組結(jié)果出來時,蘇沐禾和陳嘉念恰好分到一組。林子川在隔壁操作臺,正低頭調(diào)試攝像機,白大褂的領口系得一絲不茍,側(cè)臉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專注。他抬頭時剛好對上蘇沐禾的目光,舉了舉手里的持針器,做了個“加油”的口型。
“準備好了嗎?”陳嘉念的聲音帶著笑意,他已經(jīng)穿好了手術(shù)衣,口罩上方的眼睛彎成了月牙,“我們先練習一遍打結(jié)?”
蘇沐禾點頭時,指尖不小心碰到他戴著手套的手,橡膠手套傳來微涼的觸感,卻讓她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陳嘉念拿起縫合針演示時,她看得格外認真——他的手指很長,握住持針器的姿勢穩(wěn)得像定住了一樣,進針、出針、打結(jié),每個動作都精準得像教科書,針腳整齊得像用尺子量過。
“試著來一次?”他把持針器遞給她,掌心輕輕覆在她的手背上引導,“手腕放松,對,就這樣……”
溫熱的呼吸落在耳廓,蘇沐禾感覺自己的臉頰在發(fā)燙。她深吸一口氣,按照他教的手法下針,針尖穿透模擬皮膚的瞬間,傳來輕微的阻力。陳嘉念在她耳邊低語:“很好,再穩(wěn)一點,出針時要利落。”
第一針縫合完,蘇沐禾看著自己歪歪扭扭的針腳,忍不住皺起眉。陳嘉念卻拿起鑷子夾著線頭:“比上次進步多了,你看這里的深度剛剛好?!彼皖^調(diào)整攝像機角度,“我們錄下來慢慢看,哪里不對再改。”
攝像機的紅燈亮起時,蘇沐禾忽然想起解剖課上的情景。那時她總記不住神經(jīng)分布,是陳嘉念把每條神經(jīng)比作“小路”,說“你就當自己在給迷路的神經(jīng)找回家的路”?,F(xiàn)在他站在手術(shù)燈旁,口罩遮住了大半張臉,眼里的耐心卻和那時一模一樣。
考核進行到一半,時以清突然“啊”了一聲。原來她縫合時不小心刺破了模擬血管的夾層,紅色的液體順著操作臺往下滴。旁邊組的男生忍不住笑出聲:“時以清,你這是想給病人放血?。俊?/p>
時以清的臉瞬間漲紅,手里的持針器都在發(fā)抖。蘇沐禾剛要過去幫忙,就見陳嘉念已經(jīng)走過去,手里拿著止血鉗:“別慌,先壓迫止血。你看,像這樣捏住血管近端……”他的聲音很穩(wěn),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慢慢來,我?guī)湍惴鲋??!?/p>
看著時以清漸漸穩(wěn)住的手,蘇沐禾忽然明白,陳嘉念的溫柔從來不是只給她一個人的。他的善意像清晨的陽光,公平地灑在每個需要的地方,卻唯獨在看向她時,多了份藏不住的專注。
輪到林子川演示時,整個實驗室都安靜下來。他的縫合速度快得驚人,持針器在指尖轉(zhuǎn)得像表演,針腳細密得幾乎看不出痕跡。結(jié)束時他摘下口罩,額角沁著薄汗,笑著看向蘇沐禾:“怎么樣?比陳嘉念快吧?”
周圍響起一陣哄笑,陳嘉念卻只是認真地說:“速度不是最重要的,精準和穩(wěn)定更關鍵。你看這里,”他指著林子川縫合的邊緣,“雖然快,但有兩針的深度不夠,容易裂開。”
林子川的笑容淡了些,卻沒反駁:“你說得對,還是你仔細?!?/p>
考核結(jié)束時,暮色已經(jīng)漫進實驗室。蘇沐禾收拾器械時,發(fā)現(xiàn)陳嘉念正在幫她整理縫合包,每個器械都按照使用順序排列好,鑷子和剪刀的尖端都套著保護套。
“明天去看紀錄片嗎?”他忽然問,聲音里帶著點期待,“我查過了,是講先天性心臟病手術(shù)的,里面有很多縫合技巧,對你肯定有幫助?!?/p>
蘇沐禾想起他昨天特意發(fā)的影片簡介,里面用熒光筆標出了重點片段。她剛點頭,就聽見林子川在門口喊她:“蘇沐禾,學生會要統(tǒng)計優(yōu)秀學員名單,你縫合考核的成績很好,過來填下表吧?!?/p>
陳嘉念把縫合包遞給她:“去吧,我等你。”
填表時,林子川忽然說:“其實上次迎新晚會后,我本來想約你去看這場紀錄片的?!彼皖^劃著表格,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不過現(xiàn)在看來,陳嘉念比我更懂你需要什么?!?/p>
蘇沐禾握著筆的手頓了頓:“林子川,你很好,只是……”
“我知道?!彼α诵?,眼里的光芒柔和了許多,“以前總覺得喜歡就該像競賽一樣,要贏才行。現(xiàn)在才明白,合適比輸贏更重要?!彼诒砀裆虾炏旅?,“祝你和他……都能成為好醫(yī)生?!?/p>
走出辦公樓時,陳嘉念果然還在樹下等。路燈的光落在他身上,投下長長的影子,手里還拿著她的保溫杯,氤氳的熱氣模糊了他的眉眼。
“給你溫的紅糖姜茶?!彼驯舆f給她,“看你下午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又忘了生理期?”
溫熱的觸感從指尖傳到心里,蘇沐禾捧著杯子喝了一口,甜絲絲的暖意漫到四肢百骸。她忽然停下腳步,認真地看著他:“陳嘉念,等我們以后真的穿上手術(shù)服,站在手術(shù)燈下的時候,你還會這樣幫我嗎?”
陳嘉念愣了一下,隨即笑起來,眼里的光比路燈還要亮:“不止是手術(shù)臺。以后你值夜班餓了,我給你帶熱飯;你記不住的知識點,我?guī)湍阕龀煽ㄆ?;你累了的時候,我……”他頓了頓,聲音變得很輕,“我可以借你靠一會兒。”
晚風穿過光禿禿的樹枝,帶著初冬的涼意。蘇沐禾看著他眼里的認真,忽然踮起腳尖,在他臉頰上輕輕碰了一下。像羽毛拂過心尖,又像縫合時恰到好處的力度,輕柔卻篤定。
陳嘉念的耳尖瞬間紅透,手忙腳亂地想扶她,卻差點碰倒手里的保溫杯。蘇沐禾笑著躲開,轉(zhuǎn)身往宿舍跑:“明天紀錄片放映廳見!不許遲到!”
跑到樓梯口回頭時,她看見陳嘉念還站在原地,手捂著被碰過的臉頰,像個得到了糖果的孩子。路燈的光暈里,他白大褂的衣角輕輕揚起,像只蓄勢待飛的鳥。
回到宿舍,時以清正對著鏡子貼面膜,看見她手里的保溫杯,突然“嗷”了一聲:“坦白從寬!剛才在樓下是不是偷偷做了什么?陳嘉念那傻笑都快溢出來了!”
蘇沐禾沒說話,只是翻開陳嘉念給的縫合筆記,在最后一頁寫下一行字:“手術(shù)燈下的約定,要一起實現(xiàn)啊。”窗外的月光落在字跡上,像撒了層細碎的銀粉,溫柔得不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