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遲來的心動信號

圖書館的空調(diào)壞了三天，九月末的熱氣悶在玻璃幕墻里，把空氣烘得發(fā)黏。蘇沐禾對著解剖圖譜皺著眉，額角的汗珠順著臉頰往下滑，滴在“三叉神經(jīng)”的標注上，暈開一小片墨跡。

“給?！币恢还枪?jié)分明的手遞來張紙巾，帶著淡淡的薄荷味。

蘇沐禾抬頭，看見林子川站在桌旁，白襯衫的袖子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搭著條灰色毛巾。他指了指她面前的圖譜：“卡在這里了？三叉神經(jīng)的分支確實容易混，我畫了個簡易圖，或許能幫你?！?/p>

他從筆記本上撕下一頁紙，上面用黑色水筆畫著個夸張的笑臉，眼睛、鼻子、嘴角都標著神經(jīng)分支的走向，旁邊還寫著“記住：眼睛管看，嘴巴管吃，鼻子管聞——分工明確，絕不偷懶”。

蘇沐禾被逗笑，接過圖紙時，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指腹，兩人同時縮回手。林子川的耳尖泛起一點紅，轉(zhuǎn)身時順手把自己的風(fēng)扇往她這邊推了推：“這個風(fēng)力大，先給你用?！?/p>

風(fēng)扇的風(fēng)帶著涼意吹過來，吹散了悶熱，也吹亂了蘇沐禾額前的碎發(fā)。她看著圖紙上那個歪歪扭扭的笑臉，忽然想起剛開學(xué)時，林子川在新生大會上作為代表發(fā)言的樣子——站在聚光燈下，西裝筆挺，眼神銳利，和現(xiàn)在這個會畫搞笑簡筆畫的男生，像兩個人。

“謝了?！彼褕D紙夾進圖譜，“你怎么也在這兒？不是說學(xué)生會今天有活動嗎？”

“推了?！绷肿哟ㄔ谒龑γ孀拢瑪傞_高數(shù)習(xí)題冊，“比起聽部長訓(xùn)話，我更想解決這道困擾了我一早上的難題?！彼霉P尖點了點屏幕，“你看這個積分變換，是不是……”

他講題時的語速很快，像打機關(guān)槍，卻邏輯清晰，總能用最簡單的比喻把復(fù)雜的公式說明白。蘇沐禾聽得認真，偶爾抬頭時，發(fā)現(xiàn)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筆記本上，眉頭微蹙：“這里的步驟可以簡化，你看……”他俯身過來，呼吸落在她耳后，帶著清爽的皂角香。

窗外的蟬鳴突然變得響亮，蘇沐禾的心跳漏了一拍，慌忙低下頭假裝記筆記，筆尖在紙上劃出長長的波浪線。

這一幕恰好被來找蘇沐禾的時以清撞見，她倚在書架旁，沖蘇沐禾擠了擠眼睛，做了個“嗑到了”的口型，轉(zhuǎn)身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中午去食堂的路上，林子川忽然說：“聽說二食堂新開了家麻辣燙，號稱‘醫(yī)學(xué)院專屬配方’，要不要去試試？”他晃了晃手機，“評論區(qū)說辣度分三級：‘解剖課級’‘縫合練習(xí)級’‘考試周級’，敢不敢挑戰(zhàn)最高級？”

蘇沐禾想起自己上次吃微辣火鍋都被嗆到流淚的樣子，忍不住笑：“還是選‘解剖課級’吧，我怕被‘考試周級’送走?！?/p>

麻辣燙端上來時，林子川的那碗紅得發(fā)亮，而蘇沐禾的碗里只有零星幾個辣椒。他看著她小心翼翼地吹著面條的樣子，忽然把自己碗里的鵪鶉蛋夾了過去：“這個不辣，補充蛋白質(zhì)，免得看解剖圖看到眼花。”

“你怎么知道我怕辣？”蘇沐禾咬著鵪鶉蛋問。

“上次聚餐，你把所有辣椒都挑出來了，”林子川低頭喝著湯，聲音有點含糊，“而且你吃辣會臉紅，像……像熟透的櫻桃?！?/p>

后半句說得很輕，像怕被風(fēng)吹走。蘇沐禾的臉頰果然開始發(fā)燙，慌忙端起水杯喝水，卻被嗆得咳嗽起來。林子川立刻遞過紙巾，手忙腳亂地幫她順背，動作生澀又笨拙，像第一次處理實驗標本的新生。

“慢點喝?！彼穆曇衾飵еσ?，卻藏著不易察覺的緊張。

下午的藥理實驗課，蘇沐禾被分配和林子川一組。給小白鼠注射藥物時，她的手總在抖，針頭好幾次都沒扎準。林子川站在旁邊，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催促，只是輕聲說：“別怕，它比你想象中堅強。你看，像這樣捏住尾巴根部，針頭傾斜45度……”

他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引導(dǎo)著她完成注射。指尖的溫度透過薄薄的手套傳過來，蘇沐禾感覺自己的心跳比小白鼠的脈搏還要快。實驗結(jié)束后，她看著記錄冊上兩人并排的名字，忽然發(fā)現(xiàn)林子川的字跡旁邊，多了個小小的笑臉，和圖書館那張圖紙上的一模一樣。

傍晚路過籃球場時，林子川被隊友喊住。他回頭沖蘇沐禾揚了揚下巴：“等我十分鐘，送你回宿舍?！?/p>

蘇沐禾抱著實驗報告站在場邊，看著他在球場上奔跑的身影。陽光穿過他跳躍的指尖，在地面投下晃動的光斑，汗水浸濕的發(fā)梢黏在額角，卻絲毫沒影響他投籃的準度。進球的瞬間，他下意識地朝場邊看過來，目光撞上她的視線時，笑得像個得到糖果的孩子。

“走吧?！彼е蛞伦哌^來，額角的汗珠滴落在鎖骨上，“剛才看你對著實驗報告皺眉，是不是哪里沒弄明白？”

“嗯，給藥劑量的換算總出錯。”蘇沐禾踢著腳下的石子。

“我給你講個口訣吧，”林子川忽然停下腳步，認真地看著她，“體重乘濃度，除以給藥頻率，記住‘體重是老大，濃度排老二，頻率來分家’，保證你忘不了?！?/p>

他編的口訣幼稚又好記，蘇沐禾忍不住笑出聲。晚風(fēng)拂過，帶著桂花的甜香，吹起她耳邊的碎發(fā)。林子川的目光落在她晃動的發(fā)絲上，忽然伸手想幫她別到耳后，指尖在半空中頓了頓，又收了回去，轉(zhuǎn)而撓了撓自己的頭：“快到宿舍了，我就送你到這兒吧。”

蘇沐禾點點頭，轉(zhuǎn)身時，聽見他在身后喊：“明天早上七點，圖書館門口見？我?guī)Я诵庐嫷纳窠?jīng)分布圖，保證比課本清楚！”

“好！”她回頭沖他揮手，看見他站在路燈下，白襯衫被風(fēng)吹得輕輕揚起，眼里的光比星光還要亮。

回到宿舍，時以清立刻撲上來：“老實交代，和林大神單獨相處一下午，有沒有心動的感覺？我可是聽說，他為了跟你一組做實驗，特意跟班長換了搭檔。”

蘇沐禾翻開實驗報告，看著那個小小的笑臉，心里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她想起林子川幫她順背時的慌張，想起他說“像熟透的櫻桃”時的靦腆，想起他投籃后看向她的眼神……這些細碎的瞬間，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開一圈圈漣漪。

“說不清?！彼p聲說，指尖撫過報告冊上并排的名字。

窗外的月光落在書頁上，照亮了那個小小的笑臉。蘇沐禾忽然意識到，或許耀眼的星光并非遙不可及，當它愿意為你收斂光芒，化作身邊的一盞燈時，那份溫暖，同樣會讓人忍不住心動。而屬于林子川的那束光，似乎正悄悄向她靠近，帶著少年人特有的笨拙與真誠，在她心里投下越來越清晰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