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攤開的心意

周五下午的實驗樓走廊格外安靜，福爾馬林的氣味順著半開的窗戶飄出來，混著秋日的涼意。陳嘉念剛把縫合練習模塊放進消毒柜，就看見林子川站在走廊盡頭，手里捏著份剛打印好的病例報告，顯然是在等他。

“有事？”陳嘉念的聲音很平靜，卻下意識地握緊了手里的消毒鉗，金屬器械在掌心硌出淺淺的紅痕。

林子川走過來，把病例報告放在旁邊的操作臺，指尖在“蘇沐禾”三個字上頓了頓——那是他們三人小組共同完成的分析，蘇沐禾的字跡娟秀，旁邊卻有兩處被陳嘉念用紅筆補全的批注，筆跡重合處，透著種隱秘的默契。

“我們談談吧。”林子川的聲音比平時低沉，“關于蘇沐禾?！?/p>

陳嘉念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沒說話，只是抬眼看向他。陽光從窗戶斜照進來，在兩人之間劃下道明暗交界線，像道無形的楚河漢界。

“我知道你喜歡她?！绷肿哟氏乳_口，目光坦誠得像手術刀，“從你總在解剖課上幫她扶顯微鏡，從你把她不愛吃的蓮子都挑出來，從你喝醉那天抱著她哭……我都看出來了。”

他笑了笑，指尖在病例報告上輕輕敲擊：“說實話，我以前覺得你太悶，配不上她眼里的光。她那么認真鮮活，應該站在更耀眼的地方，比如……我身邊。”

陳嘉念的手指猛地收緊，消毒鉗“咔嗒”一聲合上，聲音在安靜的走廊里格外清晰：“喜歡不是看誰更耀眼，是看誰能讓她舒服?！彼穆曇舨桓撸瑓s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你知道她胃不好，卻總帶她去吃麻辣燙；你知道她怕黑，卻總讓她陪你改報告到深夜；你知道她最在意解剖成績，卻從來沒幫她整理過一次筆記?！?/p>

“你所謂的喜歡，不過是想把她變成你身邊的裝飾品?！标惣文钐痤^，眼里的平靜碎了，翻涌著壓抑許久的情緒，“而我，只想讓她做自己?！?/p>

林子川的臉色變了變，卻沒反駁，只是從口袋里掏出個小小的筆記本——那是蘇沐禾上次落在圖書館的，里面記著密密麻麻的知識點，空白處還畫著幾個可愛的小漫畫。

“這個，你見過嗎？”他翻開其中一頁，上面畫著兩個小人，一個舉著解剖刀，一個拿著聽診器，頭頂都冒著愛心泡泡，旁邊標著行小字：“陳嘉念的手真穩(wěn)”。

陳嘉念的呼吸頓了頓，耳尖瞬間紅透。

“我見過她對著你的筆記傻笑，見過她把你送的銀杏書簽放在筆袋里，見過她在你被教授表揚時，眼里的光比誰都亮?！绷肿哟ê仙瞎P記本，聲音里帶著釋然，“以前我總覺得，喜歡就要去爭，去搶，去證明自己更優(yōu)秀。但現在才明白，喜歡是看她看向誰時，眼睛里有星星?！?/p>

他把筆記本遞給陳嘉念，指尖在封面輕輕敲了敲：“她的糾結，不是因為搖擺不定，是因為善良。她怕傷害你，也怕辜負我。但有些事，總得有人先退一步，讓她看得更清楚?！?/p>

陳嘉念接過筆記本，指尖觸到封面的溫度，像觸到了蘇沐禾的心跳。他抬頭時，看見林子川正彎腰撿起地上的消毒鉗，動作自然得像在處理實驗器材。

“下周的醫(yī)患溝通大賽，我跟老師申請了換組?！绷肿哟ㄅ牧伺乃募绨?，力道不輕不重，“好好表現，別讓她失望?！?/p>

走廊盡頭傳來腳步聲，蘇沐禾抱著實驗報告走過來，看見站在儀器旁的兩人，腳步頓了頓，眼里閃過一絲慌亂：“你們……”

“我們在討論病例?！绷肿哟氏乳_口，笑著揚了揚手里的報告，“陳嘉念的分析比我透徹，不愧是急救社團的主力?！彼麤_蘇沐禾揮了揮手，“我先走了，學生會還有事?！?/p>

經過蘇沐禾身邊時，他忽然停下腳步，壓低聲音說：“別再糾結了，跟著心走就好?！?/p>

走廊里只剩下她和陳嘉念。陳嘉念手里還捏著那個筆記本，耳尖紅得像要滴血，看見她望過來，慌忙把筆記本往身后藏，卻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蘇沐禾彎腰去撿，正好看見那頁畫著小人的漫畫。她的臉頰瞬間發(fā)燙，剛要起身，就被陳嘉念輕輕按住肩膀。

“沐禾，”他的聲音帶著點顫抖，卻異常認真，“我知道你還在糾結，但我想告訴你……”他深吸一口氣，像是用盡了所有勇氣，“無論你最后選誰，我都不會怪你。但如果……如果你心里有哪怕一點點我的位置，能不能……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

他的眼睛亮得驚人，像落滿了星光，里面映著她的影子，清晰又執(zhí)著。

蘇沐禾看著他緊張得攥緊衣角的樣子，看著他眼里藏不住的期待，忽然想起時以清說過的話：“糾結的本質，其實是怕選錯。但真正的答案，早就藏在你每次想起他時，心里那陣莫名的歡喜里。”

她撿起地上的筆記本，輕輕放進陳嘉念手里，然后踮起腳尖，在他臉頰上印下一個輕柔的吻，像雪花落在眉心，短暫卻清晰。

“陳嘉念，”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前所未有的篤定，“我的答案，是你?！?/p>

陳嘉念的眼睛猛地睜大，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過了好幾秒，他才反應過來，一把將她緊緊抱進懷里，力道大得幾乎要把她揉進骨血里，聲音帶著哭腔，又像是在笑：“沐禾……真的是我嗎？我沒聽錯吧？”

“是你。”蘇沐禾靠在他懷里，聽著他有力的心跳，忽然覺得所有的糾結都煙消云散了。原來選擇從來不是比較誰更好，而是明白誰能讓你卸下所有防備，做最真實的自己。

窗外的陽光正好，透過玻璃落在兩人交疊的影子上，像幅溫柔的畫。走廊盡頭的消毒燈發(fā)出微弱的嗡鳴，福爾馬林的氣味似乎也變得不再刺鼻——或許是因為，空氣中終于彌漫開了屬于他們的，甜甜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