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里潮濕陰冷,蕭祉煜扶著石壁快步前行,繡春刀的刀鞘撞在巖壁上,發(fā)出沉悶的回響。他摸出火折子點亮,昏黃的光線下,可見兩側石壁刻著鎮(zhèn)北軍的操練圖——持槍的士兵列陣如鐵,揮刀的將領身姿挺拔,竟與祠堂里的牌位隱隱相和。
“趙將軍說密道直通山外的竹林?”他邊走邊在心里盤算,沈清梧引開了銀蛇衛(wèi),可魏瑾的主力少說有五十人,僅憑他一人如何撐到援軍來?
正想著,前方忽然傳來窸窣響動。蕭祉煜猛地按住刀柄,卻見兩個孩童抱著陶罐從岔路沖出,為首的小丫頭不過七八歲,手里還攥著半截斷箭:“蕭大人!趙爺爺讓我們在這兒等您,罐子里是解毒藥!”
是方才在曬谷場見過的孩子。蕭祉煜接過陶罐時,指尖觸到一片溫熱——藥汁竟是剛熬好的。他忽然想起進村時,這丫頭正踮腳給屋檐下的弩箭上弦,奶聲奶氣地對弟弟說“爹說弩箭要對著東邊的崖口”。
“沈公子呢?”小丫頭仰著頭,辮子上還沾著草屑。
蕭祉煜喉頭發(fā)緊,只道:“他在跟壞人玩捉迷藏,我們先去竹林等他?!?/p>
密道盡頭連著片茂密的毛竹林,竹葉上的晨露打濕了他的肩頭。遠處的竹溪村方向,火光已染紅了半邊天,隱約還能聽見兵刃相撞的脆響。他剛將兩個孩子交給前來接應的沈家護衛(wèi),就見林外奔來個帶傷的老兵:“蕭千戶!趙將軍讓我轉告您,手札已讓快馬送向京城,他……他回去幫沈公子了!”
蕭祉煜猛地轉身。趙忠明知回去是死,竟還是去了。
他提刀往回沖時,忽然聽見竹林深處傳來熟悉的咳嗽聲。撥開半人高的茅草,只見沈清梧靠在老竹下,左臂的傷口已被血浸透,短匕掉在腳邊,手里卻還攥著半塊玉佩——竟是與他懷中那枚能拼合成整的另一半。
“你怎么回來了?”沈清梧抬頭時,嘴角還沾著血沫,卻笑得清明,“手札送走了?”
“趙將軍回去了。”蕭祉煜蹲下身替他包扎傷口,指腹觸到他臂骨時,聽見他倒抽冷氣,“銀蛇衛(wèi)呢?”
“引到西邊的瘴氣林了?!鄙蚯逦嗤裣宓姆较?,聲音輕得像風,“魏瑾要的是證據(jù),不是人命。他知道手札不在我這兒,遲早會撤兵?!彼鋈蛔プ∈掛盱系氖滞?,將那半塊玉佩塞進他掌心,“這是三皇兄給我的,說若有一日他不在了,讓我憑這玉佩找北鎮(zhèn)撫司的人——他總說,蕭千戶是這世上最不會背棄道義的人。”
蕭祉煜將兩塊玉佩拼在一起,完整的龍紋在日光下流轉,“梧”字旁邊,赫然是個“煜”字。原來三皇子早就將他們的命運系在了一處。
“你不該回來的。”沈清梧的聲音漸漸弱了,“北鎮(zhèn)撫司的人,不能死在這種地方。”
“北鎮(zhèn)撫司的刀,護的從來不是自己?!笔掛盱媳称鹚窳滞庾撸C春刀的鋒芒在葉隙間閃爍,“沈清梧,你記著,今日你替我擋的箭,他日我必十倍還你——連同這竹溪村的忠魂,連同三皇子的冤屈,我都會一一討回來?!?/p>
沈清梧伏在他背上,聽見他胸腔里的心跳聲,忽然笑了。山風穿過竹林,帶著煙火氣與血腥味,卻奇異地讓人安心。
遠處的天際,已有驛馬揚起的塵煙,正朝著京城的方向,一路疾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