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光穗的兒子小禾光三歲時,最愛蹲在“光影根系館”看玻璃缸里的根須。那些透明的“光脈根”在營養(yǎng)液里舒展,根須上的熒光點會隨觸碰亮起:碰一下,可能跳出1941年婉清在片場笑的影子;再碰一下,會傳來巴圖爺爺在沙漠里哼的小調。最讓他著迷的是條粗壯的主根,根須頂端纏著片微型膠片,映著唐代畫師在敦煌石窟里調顏料,指尖的礦物粉末落在膠片上,化成了第一顆光影種子。
“爸爸說,這是所有光的‘媽媽根’?!焙坦馀e著小手拍玻璃缸,主根突然晃了晃,彈出顆米粒大的種子,落在他手心里。種子在掌心發(fā)芽,長出片迷你葉片,葉片上寫著“第116代——禾光,要好好長大呀”。字跡是光影根系館的AI模仿小光穗的筆跡,末尾畫了株小小的禾苗,像在泥土里使勁往上鉆。
“光影蒙氏園”的玩具很特別。積木塊是用光影種子壓成的,搭房子時,墻縫里會透出1950年沙漠氈房的暖光;布偶是“記憶纖維”做的,抱著“婉清布偶”,能聞到淡淡的茉莉香;最神奇的是套“放映機積木”,拼起來轉動手柄,墻面上會投出黑白畫面:小場記跟著婉清學疊膠片,巴圖爺爺的小孫女用沙子堆駱駝,畫面末尾,總有個模糊的小影子在追光,像極了禾光自己。
禾光第一次拼出完整放映機時,墻面突然跳出段彩色畫面:20年前的“光影濕地”,小光穗正蹲在荷葉旁撿露珠,露珠里映著她的笑臉,和此刻禾光的笑臉重疊在一起。保育員阿姨笑著說:“這是‘光的回聲’,前人為你鋪了路,你也在為后人留腳印呢?!?/p>
七歲的小禾光發(fā)現了“記憶花粉”。在“光影植物園”的茉莉叢里,花瓣飄落時會撒出金色的花粉,落在皮膚上,會浮現出短暫的影像:有次花粉落在他手背上,映出1941年婉清的外婆在菜園摘茉莉,竹籃里的花堆得冒尖,外婆對著花說“給城里的清丫頭,讓她拍戲有精神”;還有次落在鼻尖,聞到了α星系光影葉的清香,眼前閃過群外星孩子舉著葉片跳,嘴里喊著“地球的茉莉,甜的!”
“這是光在‘串門’。”植物園的園丁爺爺說,“茉莉的花粉帶著地球的光,飛到外星;外星的葉片花粉飄回來,帶著他們的笑——光早就不分你我了?!?/p>
禾光把花粉收集在玻璃瓶里,瓶壁上漸漸顯露出張“光的地圖”:地球上的茉莉叢、α星系的光影林、火星的紅色花田,被金色的花粉線連在一起,像條纏繞在宇宙間的光繩。
“光影語文課”上,小禾光學到了“光的量詞”。老師說,光可以是“一縷”——比如1941年婉清鬢角茉莉散的香;可以是“一串”——比如巴圖爺爺的駝鈴在月光里串成的響;還可以是“一片”——比如非洲草原上,中國師傅和卡瑪父親共看的那幕《霧中花》。
“那‘傳承’該用什么量詞?”禾光舉手問。
老師笑著指向窗外的老槐樹:“該用‘一棵’。你看這樹,根扎在過去,葉長在現在,果實落在未來——傳承就像樹,每代人都是片新葉,卻都連著同條根?!?/p>
那天的作業(yè)是“寫一句給前人的話”。禾光在光影紙上寫:“婉清阿姨,你的茉莉花粉飛到我手里了,香香的。”寫完,紙頁突然卷起,變成只紙飛機,飛出窗外,消失在東郊制片廠的方向。第二天,紙飛機回來了,機身上沾著片茉莉花瓣,花瓣上有行小字:“收到啦,禾光要多曬太陽呀?!?/p>
十歲的小禾光成了“光影嫁接師”。他的小實驗臺擺著各種“光的枝條”:有從老銀杏樹上剪的光影年輪枝,有α星系光影葉的扦插條,還有段1941年片場的舊電線,絕緣皮里藏著婉清的笑聲。他試著把茉莉枝嫁接到光影葉上,枝條愈合時,開出了朵奇特的花——花瓣是茉莉的白,花蕊是光影葉的紫,花心處,竟映出段全息影像:唐代畫師在敦煌畫膠片,婉清在重慶簪茉莉,外星孩子舉著葉片笑,所有畫面在花蕊里轉,像個小小的宇宙。
“這是‘光的合輯’。”科學老師看著花贊嘆,“不同時空的光,在同一朵花里相遇了?!?/p>
禾光把花放在“光影根系館”的主根旁,主根的熒光點突然集體亮起,連成行字:“光從不是孤獨的,是無數雙手接出來的暖?!?/p>
“全球光影接力跑”那天,小禾光舉著“光的火炬”跑在最前面?;鹁媸怯糜洃浫乃Ш凸庥胺N子做的,燃燒的火焰是流動的光霧,霧里能看見不同時代的“火炬手”:唐代畫師舉著顏料盤跑,婉清舉著茉莉跑,巴圖爺爺舉著放映機跑,小光穗舉著露珠膠片跑……他們的影子在地上連成條光帶,托著禾光的腳步往前趕。
跑到東郊制片廠的老攝影棚前,他把火炬遞給位白發(fā)老人——是當年《霧中花》劇組小場記的孫子,如今已是90歲的老人。老人握住火炬,火焰突然變亮,映出他童年時在片場追蝴蝶的樣子,蝴蝶翅膀上,印著禾光此刻的笑臉。
“你看,我們的影子疊在一起了?!崩先诵χf。禾光低頭,地上的光帶里,無數影子在交疊、奔跑,像條永遠不停歇的河。
十五歲的小禾光在“光影檔案館”發(fā)現了份特殊的“光的清單”。清單是1941年《霧中花》劇組的場記寫的,記著“光的去向”:“3月15日,給沙漠的巴圖寄了卷膠片,含月光3兩”“5月2日,婉清的茉莉花瓣,贈法國記者,帶往巴黎”“12月9日,剩的光影種子,埋在東郊制片廠的槐樹下”……清單的最后,有行鉛筆字:“希望百年后,有人能數清光的孩子?!?/p>
禾光對著清單數:敦煌的原始膠片、重慶的茉莉、沙漠的放映機、巴黎的拷貝、火星的花、α星系的葉……數到最后,他在清單背面添了行字:“第116代禾光,數到了116個光的孩子,還在長呢?!?/p>
那天晚上,他做了個夢。夢里所有“光的孩子”聚在東郊制片廠的老槐樹下,婉清笑著分桂花糕,巴圖爺爺教孩子們堆沙子放映機,唐代畫師在樹干上畫新的年輪,年輪里,有禾光的名字,還有無數個沒寫完的名字,像在等未來的人來填。
“光影傳承館”的新展柜里,多了件小展品:小禾光嫁接的那朵“合輯花”,旁邊放著他寫的“光的清單”復印件,還有個透明的小瓶子,裝著從全球收集的“光的碎片”——有北極冰層下的膠片渣,有非洲草原的放映機齒輪銹,有α星系的光影葉粉末,最底下,是顆剛從禾光手心落下的禾苗種子,種子上,映著所有前人的笑臉。
參觀的孩子問:“這些碎片能拼出完整的橋嗎?”
禾光笑著指展柜的燈光:“你看,燈光照著它們,它們就在發(fā)光啊。橋從來不是拼出來的,是每片碎片都在亮,合在一起,就成了光的海?!?/p>
此刻,東郊制片廠的老攝影棚里,新的劇組正在拍殺青戲。年輕的導演喊“卡”時,月光從光窗漏下來,落在場記板上,板上突然浮現出串淡淡的名字:婉清、巴圖、星芽、小光穗、禾光……還有個新的名字,是剛加入劇組的小場記,她正踮著腳,把自己的名字添在末尾。
禾光站在棚外,看著月光里的一切,忽然明白奶奶小光穗說的“傳承是棵樹”——樹的高矮不重要,重要的是每片新葉都記得往光里長,每顆果實都愿意落在土里,等著下棵苗冒出來。
月光還在織,橋還在長。
只要風還在吹,光還在照,只要有個叫禾光的孩子,或是叫別的什么名字的孩子,愿意蹲下來,撿起片發(fā)光的碎片——
這棵叫“光影”的樹,就會永遠長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