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老說，姑姑的殘魂還困在人間?！焙壅驹诩缐埃粗瞧虬⒕藕膿p修為而枯萎的桃林，“我要去接她回來?！?/p>

長老們攔不住，只能給了他一枚聚魂玉?！叭碎g三百年，抵得上青丘千年。她的魂魄怕是早已散了，你……”

“哪怕只剩一縷，我也要帶她回家。”狐帝握緊玉牌，化作一道金光，沖出了青丘結(jié)界。

人間正是初春，江南的藥廬早已換了主人，只剩后坡那兩棵柳樹還在。狐帝循著微弱的妖氣找到那里時(shí)，正看見個(gè)穿粗布裙的姑娘在給柳樹澆水，手腕上有塊淡紅色的疤，像朵沒開的桃花。

“姑娘可知蘇晚與阿九？”

姑娘抬頭，眼里閃過一絲茫然。她叫阿桃，是藥廬現(xiàn)在的主人，自小就做一個(gè)奇怪的夢：夢里有只雪白的狐貍，總在她受傷時(shí)用舌頭舔她的傷口，醒來時(shí)，手腕的疤就會(huì)發(fā)燙。

“阿九……是只狐貍嗎？”阿桃摸著傷疤，“我總夢見她掉眼淚?！?/p>

狐帝袖中的聚魂玉突然發(fā)燙，光芒透過布料映出來，像團(tuán)小小的狐火。他看著阿桃的眼睛，那里面藏著的溫柔，像極了卷宗里記載的蘇晚。

“跟我來?！彼鸢⑻业氖?，往桃林深處走。

林子里有塊半埋在土里的玉佩，是當(dāng)年阿九用內(nèi)丹碎粒給蘇晚續(xù)命時(shí)，不小心遺落的。狐帝將玉佩挖出來，放在阿桃手心。

玉佩剛碰到她的皮膚，就“嗡”地一聲裂開，一道淡金色的狐影從里面飄出來，只有三條尾巴，毛發(fā)稀疏，看見阿桃時(shí)，發(fā)出細(xì)碎的嗚咽。

“阿九……”阿桃的眼淚突然掉下來，像早就等了三百年。

狐影撲進(jìn)她懷里，尾巴輕輕掃過她的手腕，那里的傷疤漸漸變得鮮紅，最后化作一朵盛開的桃花。狐帝看著這一幕，突然明白——蘇晚的魂魄早已融進(jìn)了這片土地，與阿九的殘魂纏在了一起，就像那兩棵依偎的柳樹，早已分不清彼此。

“跟我回青丘嗎？”狐帝問。

阿桃抱著狐影，搖了搖頭?！斑@里有她的藥廬，有她的桃花，她舍不得走?！?/p>

狐帝嘆了口氣，將聚魂玉放在她手里。“這玉能護(hù)你們魂魄不散，若想回青丘，捏碎它就好?！?/p>

他轉(zhuǎn)身離開時(shí)，聽見身后傳來笑聲。阿桃正把臉頰貼在狐影的毛上，輕聲說：“傻狐貍，你看，桃花又開了?！?/p>

青丘的桃林，那年春天竟抽出了新芽。長老們說，是阿九找到了心安處，連帶著靈脈也活了過來。

番外：藥香與狐火

阿桃在藥廬旁種了片桃樹，每年春天都開得如火如荼。

那道狐影漸漸凝實(shí)了些，能化出一只巴掌大的小狐貍，總窩在阿桃的藥簍里。阿桃采藥時(shí)，它就用尾巴勾住最珍貴的那株；阿桃給病人敷藥時(shí)，它就趴在旁邊，用鼻尖蹭蹭她的手腕——那里的桃花疤，總在它靠近時(shí)發(fā)燙。

鎮(zhèn)上的人都說阿桃養(yǎng)了只神狐。有戶人家的孩子生了急病，郎中都搖頭了，阿桃抱著小狐貍?cè)タ?，狐貍往孩子額頭吹了口仙氣，孩子竟奇跡般退了燒。

“你以前是不是也總這么救人？”夜里，阿桃給小狐貍梳毛，它的尾巴還是只有三條，毛卻比從前光亮了些。

小狐貍蹭蹭她的指尖，眼里映著燭火，像兩團(tuán)小小的星星。阿桃知道，它在說“是”。

有天夜里，藥廬來了個(gè)受傷的獵人，背上插著支箭，血浸透了衣衫。阿桃剛要取藥，小狐貍突然炸毛，對著獵人齜牙——他腰間掛著張狐貍皮，毛色雪白，像極了小狐貍的顏色。

“這是……”阿桃的聲音發(fā)顫。

獵人慌忙解下來：“姑娘別怕，這是三年前在山里撿的，看著可憐，就剝了皮留個(gè)念想?！?/p>

小狐貍突然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哀鳴，化作一道金光沖進(jìn)阿桃體內(nèi)。阿桃只覺得心口一陣劇痛，無數(shù)畫面涌進(jìn)腦海：雪地里斷了腿的狐貍，懸崖上滲血的爪子，還有蘇晚抱著它哭時(shí)，那句“傻狐貍，我不怪你”。

等她回過神時(shí)，獵人已經(jīng)嚇得癱在地上。阿桃的身后，緩緩展開三條毛茸茸的尾巴，尾巴尖的毛沾著血絲，眼里的溫柔全變成了冰冷的恨意。

“滾?！?/p>

獵人連滾帶爬地跑了。阿桃看著地上的狐貍皮，突然蹲下身，抱著尾巴哭了起來。原來蘇晚當(dāng)年不是不怕，是怕極了，怕那些獵人傷害阿九，才把它推開；原來阿九不是不疼，是疼極了，卻寧愿自己斷了尾巴，也不愿蘇晚受半分委屈。

小狐貍從她體內(nèi)飄出來，用頭蹭她的臉頰。阿桃抱著它，眼淚掉在它的毛上，燙得它輕輕發(fā)抖。

“阿九，”她哽咽著說，“我們再也不分開了?！?/p>

那年冬天，藥廬的屋檐下掛了串狐尾草，是阿桃編的。小狐貍窩在她的懷里，三條尾巴終于長出了新的絨毛，像沾了層雪。阿桃給它哼著蘇晚當(dāng)年哼過的調(diào)子，爐火噼啪作響，藥罐里飄出淡淡的苦香，混著狐貍身上的草木氣，暖得能焐熱三百年的寒。

開春時(shí)，有人看見藥廬的桃樹上，落著兩只鳥。一只羽毛雪白，像極了狐貍的尾巴；一只羽毛青灰，喙上沾著藥草的痕跡。它們總依偎在一起，風(fēng)一吹，就發(fā)出“啾啾”的聲，像在說：

“你看，這人間真好?！?/p>

“嗯，有你才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