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奇函倚在時代高中天臺的欄桿上,指尖夾著的煙在夜風(fēng)中明滅,像一顆掙扎的星。他望著腳下城市的燈火,眼神卻是空的,仿佛透過這片繁華,看到了無數(shù)個輪回前,那片荒蕪的神域。
凌零找到他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個背影——不再是那個玩世不恭的富家少爺,也不是地下觀測站里那個沉郁的“啟鑰人”,而是一個被無盡時光磨損了所有棱角的、疲憊的靈魂。
她沒有說話,只是走到他身邊,與他并肩望著同一片夜色。懷中,那本從王櫓杰處帶回的古老札記,似乎還在隱隱發(fā)燙。
左奇函“他告訴你了?”
左奇函沒有回頭,聲音被夜風(fēng)扯得有些破碎
左奇函“關(guān)于‘守密人’的職責,關(guān)于……我們所有人的罪。”
凌零“他不需要說太多,”
凌零輕聲回答,指尖拂過札記粗糙的封面
凌零“札記里的批注,比任何話語都更清楚。他在計算,一直在計算干預(yù)的代價和可能性?!?/p>
左奇函嗤笑一聲,那笑聲里卻滿是苦澀
左奇函“計算?有什么用?‘守密人’的誓約刻在他的靈魂里,就像‘啟鑰人’的職責刻在我的一樣。我們就像命運織機上的提線木偶,看似能動,實則每一步都被那些該死的絲線牽引著,走向注定的悲劇終點。”
他猛地吸了一口煙,然后將煙蒂狠狠摁滅在欄桿上,轉(zhuǎn)過身,直面凌零。月光下,他的眼眶有些發(fā)紅,里面翻滾著凌零從未見過的、深可見骨的痛苦與自我厭棄。
“你知道嗎?”
左奇函“看著你在眼前消散,一次又一次……那種感覺,比凌遲更痛。我試過阻止,試過反抗,但每一次,都會被規(guī)則之力強行修正,抹去痕跡,然后一切重頭再來。就像一場永遠無法醒來的噩夢?!?/p>
凌零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了。她能想象那種絕望,在永恒的輪回中,背負著記憶,卻無法改變分毫。
凌零“所以……”
她看著他,一個近乎荒謬,卻又合乎情理的猜想浮上心頭
凌零“……‘系統(tǒng)’?”
左奇函扯了扯嘴角,那是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抬手,指向自己的心口。
凌零“凌零,你覺得‘鵺’系統(tǒng),它到底是什么?”
凌零怔住了。系統(tǒng)?它不就是那個發(fā)布任務(wù)、給予獎勵、推動她變美和復(fù)仇的……等等,“鵺”?她猛地想起,系統(tǒng)初次綁定時,那個冰冷的聲音報出的名號,并非“丑小鴨改造計劃”,而是【“鵺”系統(tǒng)】!
鵼,傳說中的異獸,能窺探人心,編織夢境,居于現(xiàn)實與虛幻的夾縫……
一個驚人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中了她。
凌零“它……是你……”
她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左奇函閉上眼,濃密的睫毛在蒼白的臉頰上投下陰影,仿佛不堪重負。當他再次睜開時,眼中只剩下一片荒蕪的坦誠。
左奇函“是我。”
他承認了,聲音輕得像嘆息,卻又重逾千斤
左奇函“是我竊取了‘命運織機’崩落時的一塊碎片,是我將前世的執(zhí)念、悔恨、不甘,連同我作為‘啟鑰人’所能調(diào)動的一切,熔鑄成了這個違規(guī)的‘系統(tǒng)’?!?/p>
他抬起手,掌心向上,一點點微弱的、帶著不祥血色的金光在他掌心匯聚,逐漸勾勒出一個極其簡陋、不斷閃爍、仿佛隨時會潰散的輪盤虛影——那形態(tài),與凌零腦海中系統(tǒng)的界面核心,何其相似!
左奇函“它不完美,充滿漏洞,甚至可能隨時反噬?!?/p>
左奇函看著掌心那脆弱的造物,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注定悲劇的孩子
左奇函“它無法直接對抗命運,只能像個竊賊一樣,偷偷篡改一些微不足道的參數(shù)——比如,讓你的容貌一點點改變,讓你更容易觸發(fā)記憶碎片,引導(dǎo)你走向我們……也走向真相?!?/p>
他苦笑著,那血色輪盤在他掌心明滅不定,映得他臉色更加蒼白。
左奇函“我知道這是飲鴆止渴。我知道強行介入命運軌跡,會引來更可怕的反噬。我知道王櫓杰那個死板的家伙如果知道,一定會用他那套規(guī)則把我釘在恥辱柱上……但是,凌零,我別無選擇?!?/p>
他的目光緊緊鎖住她,那里面是傾盡所有輪回也無法消磨的深情與瘋狂。
左奇函“我不能再眼睜睜看著你消失,哪怕一次都不行!哪怕代價是我的靈魂永世不得超生,哪怕這會加速整個系統(tǒng)的崩壞,我也要賭一把!賭這個漏洞,賭你這個‘變量’,能撕開這該死的宿命!”
他的聲音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在天臺的風(fēng)中散開。掌心的血色輪盤似乎感應(yīng)到他的情緒,劇烈地閃爍起來,邊緣開始變得模糊,仿佛隨時會湮滅。
凌零看著他,看著這個為了她,不惜竊取神火、逆天而行的男人。心中翻涌的不再是懷疑或恐懼,而是一種巨大的、幾乎讓她窒息的酸楚與悸動。
恨海之下,并非只有冰冷的算計與背叛,還藏著這樣焚心蝕骨的真情。
她伸出手,沒有去觸碰那危險的血色輪盤,而是輕輕覆在了他顫抖的、冰涼的手背上。
在他驚愕的目光中,她輕聲問,聲音帶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未察覺的哽咽
凌零“值得嗎?”
左奇函反手緊緊握住了她的手,力道大得像是要確認她的存在。他看著她,眼中那瘋狂的火焰漸漸熄滅,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虔誠的平靜。
左奇函“只要你還在,”
他說,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左奇函“就值得。”
一滴滾燙的液體,毫無預(yù)兆地從他眼角滑落,滴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濺開一朵小小的、帶著微弱金芒的水花。
【檢測到高純度神性本源——“懺悔之淚”(1/6)。來源:左奇函(啟鑰人/系統(tǒng)制造者)?!?/p>
【“恨海情深”羈絆深度突破臨界值。系統(tǒng)核心穩(wěn)定性異常提升……修正中……】
【警告:“命運織機”主體感知到異常造物存在!排斥反應(yīng)加?。 ?/p>
系統(tǒng)的提示音前所未有的雜亂,仿佛也因這滴淚而陷入了混亂。
夜風(fēng)吹拂著兩人的衣角發(fā)絲,天臺之下,是沉睡的城市。而在那不可見的維度,命運的絲線因這一滴竊火者之淚,正發(fā)生著誰也預(yù)料不到的偏折。